江铠画的是一张涉案人关系图。
正中间写的是死者吴优的名字，在吴优的下面画出四条线，四条线的另一头分别写着雷艺、许景琛、韩晶，和一个大大的“x”。
下一行标注的是这些人和死者之间的关系，雷艺的下面写的是妻子、许景琛的下面写的是大学同学、韩晶的下面写的是情人。x下面空着。
再往下一行写的是作案动机。雷艺的下面写了威胁信，许景琛的下面写的是勒索，韩晶的名字下面写的是情杀，x下面依旧空着什么都没写。
最后一行是其他重要信息。雷艺下面写了“海带”两个字，许景琛下面写的是校徽，韩晶下面什么都没有，x的下面也写着两个字——校徽。
江铠又用了红笔画了一个箭头，从雷艺下面的“海带”两个字，指向韩晶。
顾屿凌看得很明白，关系图里的x 应该指的是真正的凶手，然而此刻引起她更大注意的反而是那条从海带到韩晶的箭头。
“已经确定了吗？”她指着箭头问。
江铠点点头：“是她自己过来找我的。”
***
江铠将韩晶让进会议室后，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有那么几分钟，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江铠不想催促她，既然她已经下决心过来找他，并且坐在了这里，应该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和思想建设的，临阵退缩的概率几乎为零。
更何况，自己稳住，等她先开口，在心理上未尝不是一种优势。
果然，一会儿，韩晶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脸上浮起一丝苍白的笑，开口说话了：
“江警官，你好像对我来找你一点儿都不意外，还知道是我在雷艺的床上放了海带。”
她顿了顿，目光中忽然一凛，语气里多了几分不甘的恨意：
“是她跟你们说的吗？她知道是我干的，还是只是在怀疑？”
江铠笑了笑：“韩小姐，你来这里，是找我坦白问题的，不是来审问我的。纪律所在，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或者你可以这么想，这天下所有的事，都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晶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取出一支，正准备点火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江铠，问了声：
“可以吗？”
“你请便。”江铠回答。
韩晶将点燃的香烟送到嘴边，狠狠地吸了几口，然后缓缓吐了烟圈子出来，像是要把胸中的郁闷也吐出来似的。
韩晶的脸，带着明显的疲惫，隐在袅袅上升的烟气之后，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真的没想过事情会这样。”韩晶叹息着说，“这两天，我没办法吃饭，也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都是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谩骂。好像所有的人都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是我求爱不遂，因爱生恨，把吴优给杀了。根本是胡说八道！”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接下来说的话，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一样：
“这些人，捧你的时候，就说你好得天上有地下无。一旦翻脸，立刻把你踩的什么都不是。都他妈一个样！”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韩小姐，你冷静一下。你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我可以想象你所承受的压力。”江铠安抚着她的情绪。
韩晶笑着把眼泪抹了开去，又低头抽了口烟：“不好意思，江警官。我没控制好情绪。我来找您，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这样，如果有人质疑我在微博上发表的澄清，我希望您能为我做证明，证明我不是杀死吴优的凶手。”
江铠看着韩晶夹着烟一直在微微颤抖的手，想了想，说：
“韩小姐，只要你跟警方配合，说出你所知道的真相。等我们查明一切之后，自然可以还你清白。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的。更何况，清者自清，你只要自己内心坦荡，就要相信总有还自己公道的那一天。你告诉我们的真相越多，那一天就会到来的越快。”
韩晶点点头，随手将烟熄灭，好像下定决心似的：
“好，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
“用一句不知道恰不恰当的文雅词儿来形容，我和吴优算是相识于微时。那时候，我俩都是刚被发掘，跟公司签约的新人。当时我19岁，吴优17岁。我们每天都要在公司的安排之下进行各种各样的训练，可以说是朝夕相处。
说得狂妄点儿，那时候我在一众女孩里，算是比较出挑的。所以连同吴优在内，好几个男孩子都对我有好感。当然，公司有规定，新人三年之内是不可以谈恋爱的。所以，他们也顶多是暗恋，谁都不敢有什么行动，更不敢把话挑明了。
其实，就算那时候吴优真的大着胆子向我表白，我也不会答应的。我老早就知道在这一行里，想要出头有多难。我的路才刚刚开始迈出第一步，是绝对不可以开小差的。更何况，大家都是新人，谁都罩不住谁，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说完，韩晶沉默了一会儿，又点了一支烟，然后垂下眼睛，看夹在指尖的这支烟。
烟气又一次袅袅升起，像是特意要把人的思绪往乱了去引。
江铠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很有耐心地等着韩晶把这支烟抽完，然后随手将烟蒂掐灭，接着她抬起头看向江铠，脸上竟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来：
“江警官，你信命吗？”不等江铠回答，她又耸耸肩，自顾自地说，“我是信的。刚入行的那段时间，我还特有心气儿，整天看鸡汤，满心想的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我肯努力，能豁得出去，靠我的条件，一定有出头的那一天。后来，慢慢的，我就越来越相信命了，真的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吃多少喝多少，能得到多少，早就已经是注定的事了，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在训练班待了大概一个月，有一个剧组来挑男女配角。说是男女配角，其实就是群像剧里的小角色。你说巧不巧，女孩里挑中了我，男孩里挑中了吴优。本来是一样分量的角色，没想到编剧竟然临时改剧本，给吴优的角色加了几场戏。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吴优这个角色人设讨喜，他发挥得又很好，竟然就这样开始红了。
人红了，底气也就足了。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算是开始有点儿话语权了。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大着胆子，对我明示暗示。可能我也是虚荣心作祟吧，觉得他红了，自己没准儿能借上点儿光，起码有好资源的时候，能带着我，也就跟他半真半假，半推半就地做起了地下情侣。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挺好的，大概一个月之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