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从一下车开始,就已经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而且,这样的目光还不止两束,像是无数道利箭,嗖嗖地朝自己射过来。
她忍不住站在原地,猛的转身,视线从下到上,从左到右的扫了一圈。目之所及,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身影从窗口迅速往窗边躲闪过去。
顾屿凌吁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果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人看这里出了人命,跟看西洋景似的。
走几步到了小院门口,由于派了警员在这里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门口还算清净。警员认得是江铠,看他走过来,早早地就把警戒线举起来了。
“什么情况?”江铠一边弯下身子从警戒线下面穿过,一边问。
“铠哥,刚刚同事已经给报案人做过询问笔录了。现在法证人员正在里面搜证。”
“好,我进去看看,辛苦了。”江铠拍拍他的肩膀,带着顾屿凌就往里面走。
这是一处农村常见的自建房,分为上下两层,楼梯是砖砌的,外面抹上一层水泥,建在院子里一层的最西面。江铠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地上白色的一个人形轮廓。
这应该就是谢雨蒙从楼梯上滚下来最后停住的地方。
顾屿凌看着人形轮廓头部的一小片殷红,心不由得紧了一下。
在焦尸案现场,面对那样惨烈的场面,她面若平湖,内心也几乎没有波澜。可是现在,连尸体都没有,只是地上的一摊血迹,居然就让她的情绪起了波动。
顾屿凌的手攥了攥。
现在在工作,不需要无用的情绪!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眼神中也带了一丝冷冽。
她抬头,顺着楼梯往上看。楼梯坡度很陡,大概由于建造的时间有些久了,又暴露在外面,风吹日晒之下,阶梯的边缘处,水泥已经开始脱落,呈现出凹凸不平的锯齿状,侵蚀更严重的地方,台阶上直接缺了一大块。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谢雨蒙会一脚踩空。
江铠和顾屿凌顺着台阶上到二楼,出事的房间门开着,有几名法证人员正在忙着工作。其中一人看到江铠,走了过来。
“铠哥。”他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一瞥看到了后面跟着的顾屿凌,“这位警官怎么称呼?”
“顾屿凌,我同事。”江铠介绍说。
“顾警官好,我是法证部的张嘉铭。”说着,他举起了带着医用手套的双手,“正在工作,就不方便跟你握手了。”
顾屿凌牵牵嘴角,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嘉铭,现场的情况怎么样?”江铠问。
“我们到了之后,发现现场非常凌乱,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把匕首,上面染有血迹,怀疑是凶器,已经送回去化验了。现在取证工作还在继续,稍后有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知会你的,铠哥。”
“好的,辛苦了。”
嘉铭继续回去取证,江铠和顾屿凌站在房间中间,目光四处扫着。
和之前去过的谢雨蒙租住的公寓相比,这间房除了用“简陋”来形容之外,实在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词。
顾屿凌看着房间里仅有的几样家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回了九十年代。
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她心想,都说由奢入俭难,不知道谢雨蒙这样被豢养久了的金丝雀这段时间在这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远处,她看到了第二个人形轮廓,她知道,那是郑晓东的。
这个轮廓和谢雨蒙的有明显的差别。
谢雨蒙的轮廓是摊开来的,像是一个人躺在地上自然伸展了的样子。而郑晓东的这个轮廓却透露着一丝诡异,整个身体向着中间蜷缩,腿明显弯起,头也朝着腹部折过去。拉远了看,甚至可以看成是一个圆形。
难道是因为腹部中刀,疼痛得厉害,所以身体蜷缩成这个样子?
顾屿凌猜想着。
江铠忽然迈步,顾屿凌赶紧跟着他。
江铠在一个角落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他脚边不远处,有一个屏幕碎掉的ipad,ipad再左边一点,还有一滩泡面。
“ipad背面的金属外壳有严重的摩擦痕迹,屏幕不亮,可能内屏和主板坏了。我们会拿给技术组,看看能不能恢复数据。”嘉铭回头,看到江铠和顾屿凌蹲在角落里,于是解释说,“那个泡面,我们也会取样回去化验的。”
江铠闻言,起身点了点头,跟嘉铭打了声招呼,客气了两句,招呼顾屿凌一起往门外走。
刚走出大门口,顾屿凌就拽了拽他的胳膊,下巴往旁边的方向一扬。江铠看过去,有一个身影躲躲闪闪,探头探脑想往这边看,看到他们注意到她,又赶紧缩回了自己门里。
江铠往门口守着的警员身边走了两步,身子倾了倾,问:“那户人家怎么回事,去问过了吗?”
警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铠哥,那家的女主人就是报案人。”
江铠想了想,招呼顾屿凌:“走,咱们去找她聊聊。”
这户人家在出事小院的斜对面,两人斜穿门前的小道时,那家的女主人拔腿就朝着屋里走,顾屿凌故意放大了声音:
“大姐!我们是警察,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知道自己已经被看到,再走反倒显得心虚了,女主人回过头,带着一脸讪讪的笑:“两位警官请进,我刚想回屋看看粥熬好了没有,就没看见你们过来。”
江铠和顾屿凌跨进院子里,这户人家的院落比郑晓东租下的那处大,因为是自己住,收拾得也精致多了。
江铠指了指角落处的几张马扎:“咱们就坐在那里说吧。”
女人答应一声,招呼他们坐下,然后没再出声,脸上掠过一丝慌张,等待着江铠问话。
“大姐,听我的同事说,是您发现出了事,打电话报警的?”江铠直切主题。
“嗨,说到这事儿,真是晦气!”女人一脸懊悔的样子,“那户人家以前还在这里住的时候,跟我们家处得不错。前几年他儿子在市里买了房子,就把他们接过去住了。这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托我给看着,有人要租呢,就租出去,也是个进项。
警官你也知道,在滨城,我们这里也算是比较偏的村子了,外来人少,有那么零星来的几个人,也是分租其中的一两间。前些日子,来了个男的,说要整租这栋院子,还一下子就付了三个月的钱。
我看他穿的衣服,开的车,怎么看都是有钱人,不像是会在这里租房子住的,就试着问了一句。他说,他是帮他妹妹租的房子,他妹妹喜欢安静,所以选了这里。他还给了我一千块钱,说算是中介费,让我不要多问。
等那女的住进来,我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我心想,这女的肯定是小三,被人家老婆发现,在城里待不下去了,就被这男的给藏到这儿了。不过,这跟我也没啥关系,反正现在这种事儿也多得很。别说那男的一看就是有钱人了,就是我们村的张二柱跟他那邻居吧,光我就碰见好几回了。那天晚上,我路过他家的菜地,就听见……”
“呃,大姐,咱们还是说这案子吧,”眼见的女人越说越兴奋,刚刚见到警察时的紧张已经完全被八卦的热情所取代,江铠赶紧拦住了她,拉回正题,“您今天是怎么发现情况的呢?”
“嗨!要不怎么说晦气呢!”女人懊恼的神色又出现了,“因为房东让我帮着租房子,所以我就得对人家负责不是?我们两家离得不远,站在我家房顶上,就能看到他家的院子。所以我隔三差五就上去看一眼,反正有梯子也方便。我发现,这女的很少出来,一般都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在院子里走一圈儿,然后就又回屋里去了。
前两天,看见她在院子里,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衬衣,可好看了,我正想着哪天敲她门去问问她在哪儿买的,就听见她拿着手机声音挺大声地讲电话,像是跟谁吵架,吵了没两句,就上二楼回房间了。
今天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呢,就听见咚的一声,像是从她家发出来的声音,我赶紧上屋顶上一看,就看到她倒在楼梯下面了,脑袋下头一摊血。再一看,那男的车也在,按说家里应该有人呀,怎么没人出来救她呢?难道是被老婆发现,找两个人报复寻仇?我越想越害怕,就给派出所打电话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看看顾屿凌和江铠:“两位警官,这两个人是不是死了?我看那男的被抬出来的时候,嘴上还有白沫,一动不动。那女的从那么陡的楼梯上摔下来,估计也活不成了。完了,我这可怎么跟房东交代!”
忽然,她眼睛瞪圆了:“警官,你们接触死人比较多,认不认识能做法事超度驱鬼的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