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大妈朝顾屿凌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怎么知道的?小姑娘,脑子蛮灵光的嘛!”
“那么阿姨您家住在几栋几单元?”话一出口,顾屿凌心里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她意识到,自己追问得有点儿急了。
果然,精瘦大妈警觉起来,她和胖大妈、高个大妈互看了一眼,彼此交换着质疑和戒备的眼神。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事情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时候,吃瓜的兴致比谁都高,边边角角的料都唯恐吃不到。一旦牵涉到自己,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时候,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武装好了,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不远处刚刚还在看好戏的江铠,见气氛骤然冷掉,也跟着紧张起来,看来顾屿凌之前下的那一番功夫要白费了。
没想到顾屿凌倒是出奇得冷静,只见她从口袋里大大方方地拿出警官证,在三位大妈面前展示了一圈。
胖大妈带着一脸崇拜惊呼:“你是警察呀!”她将顾屿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小姑娘你看着清秀文静的,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胖大妈想到她刚刚一直追问照片上的两个人,就凑到顾屿凌跟前,机密得跟特务接头似地问:
“警官,这两个人——”她戳了戳照片,“是逃犯吗?是不是杀人了??杀了几个???”
本来看顾屿凌稳住了局面,江铠刚刚松了一口气,然而胖大妈的话,让他的额头上,瞬间齐刷刷出现了三条黑线。
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大妈谈起这种人命关天的事,跟看西洋景似的。
顾屿凌一本正经地示意她们凑近点儿,压低了声音说:
“这两个人是电信诈骗犯,专门用高利息的理财产品为诱饵,骗老年人的钱。我们收到线索,知道他们就藏在这个小区。为了确认目标,不打草惊蛇,上级派我先来踩踩点儿,打探一下。”
三个大妈不约而同地拉长声:“哦~”
高个大妈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两个人不敢一起,要分开走呢!敢情是怕暴露目标!”
“不要脸!坑老年人的钱,丧尽天良!”胖大妈义愤填膺,“你说这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干这种下流没脸的事儿!”
精瘦大妈把脚一跺,悔不当初:“我居然没看出他是个骗子,我还跟他说了声谢谢!”
“三位阿姨别生气。”顾屿凌赶紧安慰说,“你们这种正义感,和想要为民除害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和崇拜的。你们放心,今天你们给我提供的线索特别重要。这几天,你们帮我在小区里留意一下,如果发现这两个人的行踪,马上通知我!等我们抓住这两个人的时候,一定带媒体来采访你们,给你们送锦旗!”
胖大妈眼前一亮:“那我们三个不就可以上新闻头条了?太好了!警官,你带媒体来的时候记得要提前打招呼,我们好准备一下,做做头发敷敷脸什么的。”
“对对对,衣服也要统一哦。”另外两个附和道。
“没问题。到时候我提前三天通知您,保证给你们充足的时间准备。”
精瘦阿姨立刻眉开眼笑:“警官,我现在就把我家地址告诉你,还有我们三个的手机号,你也记一下!”
咔哒一声,顾屿凌将手机解锁,愉快地打开了手机记事本。
***
三分钟后,三位大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离开。她们已经开启了搜索引擎,在小区的每一个角落里寻找着郑晓东和谢雨蒙这俩“大骗子”的踪迹。
顾屿凌迈着轻快的步伐,蹦跶着来到江铠面前,得意地扬了扬手机:
“怎么样,铠哥,手到擒来。”
“不错不错。”江铠点头称赞。
“那你输了,可别赖账,至于我想要什么……”她蹙了下眉,觉得眼下确实想不到什么非分的要求来坑他,于是决定先记下这笔账,“以后想到了,我再告诉你,你只能答应,不能拒绝!”
“没问题,愿赌服输。”江铠没多想,答应得挺干脆,“不过,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郑晓东和谢雨蒙是诈骗犯呢?”
顾屿凌勾了勾唇角,眼皮一掀:
“吃过亏,难道还不学乖吗?上次去侦探社找杜雨问话的事儿,我可是记忆犹新,永志不忘。再说,你不是还教过我套资料的技巧吗?我还请了一顿饭当学费呢。饭可以白吃,学费可不能白交!”
江铠乐了,他看看那几个大妈消失的方向:“不过,我倒觉得这几个大妈胆子要大多了。”
顾屿凌摇摇头:
“人都是一样的。我要是实话实说,告诉她们这两个人跟一桩谋杀案有关系。她们吃瓜的时候,倒是挺嗨。但是回家之后想想,肯定会害怕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彼此之间一商量,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闭口不言了。毕竟,这可是杀人犯,谁也不想给自己和家里人找这种麻烦。
但是面对电信诈骗的,就不一样了。没有了身家性命的顾虑,人的胆子都会壮一点儿的。再加上,我跟她们说,这两个人专骗老年人的钱,那大妈们还不恨得咬牙切齿?没准儿她们自己,或者亲戚朋友里,就有吃过这种亏的!我敢担保,她们会把这件事发到群里,最多到明天,整个社区老年合唱团的人,都会帮着我们找郑晓东和谢雨蒙的。只要郑晓东和谢雨蒙在瑰丽之境出现,咱们就能马上收到消息!不过……”
顾屿凌叹了口气,不自觉地鼓起了腮帮子,垂下头没再说话。
江铠朝她走了两步,弯下腰,看她:“怎么了,大眼蛙?”
顾屿凌没想到会跟江铠对上目光,心里一慌,一下站直了:“大眼蛙??”
江铠没说话,也学她鼓起腮帮子:“不像吗?”
顾屿凌狠狠给了他一记白眼:“你才是青蛙!”
她吁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我是担心,郑晓东短时间内都不会在这里出现了。毕竟,为了偷情,当然是越方便越好。可是现在,他要把一个人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给藏起来。既然谢雨蒙短时间内,都绝对不可以和外界有什么联系。那所有吃喝拉撒的各种需求,就都得郑晓东亲自处理,绝对不可能假手他人。
这样一来,郑晓东必然得在谢雨蒙的藏身处出现。这种情况下,安全压倒一切,什么方不方便的,都不重要了。”
她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还住在这儿的话,离陆丰集团太近了,暴露的可能性太大。所以我想,他们很可能已经挪窝了。”
“没关系,”江铠安慰她,“我也猜到谢雨蒙被藏在这里的几率很小。不过,对我们刑警来说,只要是跟案件有关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去做百分之百的努力。现在我们有了具体的楼栋和单元号,就可以到物业去拿一份业主名单,只要查一下,就知道郑晓东租住在哪一户了。”
离开瑰丽之境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快落山了,天边一大块火烧云,红得像是浸透了一层血色。
远近的大厦里,灯亮了一盏又一盏。顾屿凌忽地想起了已经被烧成焦尸的李佳珍,巨大的苍凉从心底升起。
境由心生,她再去看这些灯时,像在看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