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洗完手,刚从卫生间走出来就听见陆清婉毫无迂回、没有遮掩地问出来这几句话,瞪大眼睛震惊错愕地看着陆清婉,人怎么可以疯到这种地步。
不过此人是陆清婉,也还算能理解。
江慎打了个寒颤,空调温度开这么低,等一下还没自杀成功,率先被冻死了。
江慎扯过床上的毯子,丢到陆清婉身上给她盖好,自己默默坐在一边无聊地刷新闻。
“怎么不说话也不回答?爸爸。”陆清婉还是没有任何收敛地问,“你在逃避吗?还是装作没有听到?”
那边沉默了很久,静静地,像是一切声音都被藏进了黑暗里,过了很久,久到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通早就已经被挂断了的电话,那边才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是真的有这样一件事情存在对吧,我还以为你会无波无澜地把这件事情翻过去,就跟妈妈一样。”想不到陆傲天竟然没有直接无视掉,陆清婉有些不可思议,“没有为什么,我想要知道我忘却的人生,有什么不可以么。”
陆傲天有些倦怠,像叹息一样地说,“你现在还太小了。”
“天呐,这种理由和借口从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用起,用到今天还嫌用不腻吗。”
陆清婉嗤之以鼻,颇有些可笑狂妄地笑出声,“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十五岁不算,二十岁不算,二十五岁也不算,我活够你们嘴巴里面说的所谓‘年纪不小’那个阶段了吗?看样子是没有吧。那你们直接把这个所谓的秘密带到入土为安那天得了。”
江慎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的,一直在给对方打手势、做表情示意她说话不要这么激烈,稍微收敛一点。
但陆清婉是闭着眼睛的,一点都没看见。
好不容易中途睁开了,看见江慎那副样子,又撇过脸去压根不瞅他。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中午的时候也跟妈妈提了一嘴吧,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么,所以现在又迫不及待地来问我。之前的事情跟你现在的人生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何必非要知道呢?”
“你们不必管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陆清婉说,“妈妈根本就不可能告诉我,她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欲盖弥彰。既然是没有关系且不会影响我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自己说起来不觉得荒唐吗?”
陆傲天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听起来既唏嘘又苦闷,“确实是荒唐,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清婉,爸爸妈妈就一直就在做这种荒唐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要装作这种有口难言、迫不得已的样子,我一点都没办法体谅你们,只觉得可笑之极。”
“清婉,你看看你,你很小的时候那么乖那么听话,又那么聪明,我和妈妈一直觉得你是我们的希望。但没有想到你骨子里是这么倔强决然的性格,认定的事情就绝不回头,就连咄咄逼人这一点都是。”
“我这算什么咄咄逼人?”
陆清婉从沙发上坐起来,睁开眼睛,胃里面泛上来一层胃酸,像是要灼伤她的喉咙,腐蚀她的食道,陆清婉浑不在意从桌上拿起一杯水灌下去。
还是温热的,应该是江慎刚刚给她倒的。
整整一杯喝完,陆清婉继续往下说,“我又没有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威胁你们,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用此手段逼迫你们,我算哪门子的咄咄逼人,不说算了。”
“我不信这个家里就你和妈妈记得这件事,我去问大哥,问二哥和大姐,实在不行,也还有一个可以问的人,总会知道答案的,你说呢?爸爸。”
江慎在手机上划拉外卖,间或看一眼陆清婉的脸色,算不上好,甚至有一些发白的迹象,寻思着应该点一些营养大补汤还是清淡的膳食小粥,这死人不要没吃三口就给他停筷吐出来。
算了,估摸现在两人你来我往、水深火热的架势,估计每样能吃三口都算不错的了。
懒得再继续跟陆傲天浪费唇舌,陆清婉刚准备挂断电话,抬手要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陆傲天突然嗓音低沉地说:“二十二岁。”
本来还在认真挑选外卖的江慎震惊地转过头,手机一个没拿稳从手心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屏幕亮亮地反射出他难以置信、异常沉重的表情。
“你死亡的那年,二十二岁。二十岁的时候你独自一人去世界各地旅游,除了偶尔会给你大哥发送几条消息和近照之外,跟我们所有人都不再联系。那时候以为你只是想要选择这种安逸独立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和你妈妈并没有干涉和阻止,只是想念你的时候会偶尔问一下你的大哥。”
“而且那个时候,我们……”陆傲天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成之前的语气简略地说,“我们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做,没有办法随时顾及到你。”
“两年之后,你的旅行之路辗转到了丹麦,在一个小镇上没有任何前兆和原因,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之前给你大哥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我们并不知道你的死亡原因,因为你并没有告诉我们,大概也不屑于告诉我们吧。”
陆傲天有些讽刺又哀伤地叹了口长气,“作为你的爸爸妈妈,真的对你亏欠诸多,没有及时体谅顾及到你的心情,真的很对不起,你若是想要埋怨我们也是应该的。”
“不用了,有什么好道歉的。”
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的,没有掺假。
陆清婉想,她如果选择死亡,跟沈星遥和陆傲天肯定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他们两个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事无巨细地操弄她的生活起居,照拂关心她的心情。
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踏上死亡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