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红绿灯,车子平稳地停下了,斑马线上是来来往往穿梭的行人。
太阳依旧明朗且刺眼地照耀着世间万物,树枝上有蝉鸣在叫,像是夏日里清醒的奏章,一切都在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陆清婉却像短暂地掉入了空白一切的陷阱之中,耳边是一辆轰隆作响的火车,把她的耳膜冲撞出耳鸣,嗡嗡地发着响,头晕脑胀的。
江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声音像是在她脑袋中三维立体地旋转不停。
“而且你年纪轻轻地就死了,你姐姐应该也没有活多久吧。”
“哎呀,现在不是伤春悲秋做无端联想的时候。”江慎见她没有反应,伸出手在陆清婉面前晃了晃,“清醒一下,我问你,如果你姐姐真的死了,你最多愿意活多长时间?”
陆清婉有些疲倦沉重地吐出几口气,然后有些恍惚地说,“懒得活。”
“……”江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陆清婉清瘦的脊背,然后思索了下又问,“还有没有别的答案?”
“没有,一秒都觉得恶心。”陆清婉说得斩钉截铁,但是过了会儿又突然改口,“可能两年吧,最多只能熬两年了。”
“为什么?我以为前面的就是你的最终答案。”
陆清婉眨眨眼,车子重新启动,窗外的风景像是走马灯一样飞速地掠过,像是跳帧的剪影。
“其实我也不想的,我姐姐一直以来就非常喜欢大自然,花鸟鱼虫、山川大海、草原天空,如果她还来不及去看看的话,我总得忍着无聊和恶心替她去看看吧。”
“不过也最多就是两年了,她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等活到她那个年纪我一定迫不及待、心急如焚地去死。”
江慎喉结上下起伏,感觉喉咙处很干,想要说话的时候被磨得有些发痛,把放在陆清婉脊背上轻轻安抚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没有其他“”值得惦念的人了吗?”
“没有。”
“你死了可千万不要给我添麻烦啊,我感觉你要是活到三四十岁,给我带来的麻烦起码是源源不断、成倍增加的。”江慎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可是却也没有再看陆清婉,“不过你要是活得久一点,我可以再考虑为你鞍前马后地奔波。”
“你放心,我死了遗书都不会提到你一句的,绝对跟任何人断得干干净净。”
很好,确实是陆清婉的行事作风。
江慎扯起嘴角笑了笑,但是眼角并没有什么笑意,“你有时候……还真挺残忍的。”
陆清婉已经无心理会任何事情,跟司机报出酒店地址之后,然后让对方掉头回去。
江慎本来还在内心吐槽陆清婉简直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坏蛋,听清陆清婉说话之后就立马从那种有些哀愁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我去,你又要干嘛啊?咱们不去跟踪你姐姐了啊?”
“不去了。我要立马回酒店,给他们打个电话问清楚,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得回一趟家。”
“你怎么一天到晚想一出是一出的?”
“倒也没有,多亏你刚刚警醒我了。”
陆清婉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仍旧显现出一种冰冷的感觉,回忆起事情的眼神有些晦涩不明。
“今年沈怀瑾和沈熹言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姐姐从另外一栋别墅浑身湿透地闯进来,先后质问了他们好几个人记不记得她死时候的样子,但是没有来问我。”
“其实我当时也一头雾水的,完全听不懂我姐姐在说什么,所以一直装作若无其事,悠闲自然地摆弄修剪我姐姐喜欢的那些花花草草。”
“我当时还看见我爸妈、我大哥和我大姐都有些慌乱失措的样子,根本不像平时那样假惺惺地从容镇定,沈怀瑾表现得倒还算平静,只是听到其中一些针对沈熹言说的话很生气,这个死人还拉扯了我姐姐受伤的手臂一把,幸好不是手腕骨那里,不然当天晚上我就往他床上放钉子。”
当时听不太懂的许多话,现在依旧不算很懂,不过能断断续续地理清楚一些。
江慎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迅速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们家的人,除了你,对你姐姐死亡这件事情都是知情的,也确切地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甚至连你姐姐本人,对她曾经死亡这件事情都是清楚明白的,只是或许弄丢了一部分记忆,所以记不起来具体的过程和原因,对吗?”
“嗯,差不多吧,就连谢洄年这个人都知道。”陆清婉看起来更不爽了,眼里藏着锋利的冷光,“原来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做那个白痴。”
“看来我还是疯得不够厉害,陆家这群人比我会装模作样多了。”
“……”江慎嘴角抽抽两下,“放心,论装模作样的两副面孔,你还是比他们强多了,属于当仁不让的个中翘楚。”
车子飞快地到达酒店楼下,陆清婉一边乘坐电梯上楼一边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号码,应该是在选择找谁第一个兴师问罪。
江慎在旁边看着她,他是真怕陆清婉这种神经病下一秒就要冲回陆家找所有人问个一清二楚,不死不休。
本来第一个想要打给沈星遥,但是介于几个小时前两人才通过话且什么都没询问出来,陆清婉决定作罢。
从电梯出来,打开酒店房门,思索一番陆清婉决定打给她的好大哥陆识卿,刚准备点开对方的电话号码拨过去,陆清婉立马感到胃部像是泛上来一阵胃酸,紧接着是一股非常粘腻的血腥气。
而且这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
陆清婉撇下手机,推开洗澡间的门,那股粘腻的气味已经涌到喉管。
陆清婉对着洗漱池低下头,下一秒,一口鲜红的血飙落在乳白色的大理石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