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没有插手的意思,对顾珍,她既不救,也不杀,端只作壁上观,看看这昔日里阖府上下最受长辈疼宠的姑娘,究竟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
赵兰梦和杜思思只知道顾珍大闹云家,惊得田芝英早产一事,但却没听明白侯府的人为何想要了顾珍的性命,虽说确实行事猖狂,坏了名声,也该是罪不至死吧?
田芝英也不甚清楚,但听着口风,隐约明白了这其中应当不单单只自己的原因。
至于究竟为何,三人都聪明的没有多问,能说的顾瑾自然会说,不能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庄子里的人怡然自得,庄子外头的李氏,此时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甚至想要冲进去,可虽说出了宫,但顾瑾身边的护卫却是半点儿没少,金吾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里围了个严实,莫说是人想闯进去,连只鸟都别想飞进去。
吕氏被日头晒得头晕,眼看就要将近晌午了,心知今天也是白来一趟,小心劝慰着:“母亲,咱们还是回吧,贵妃娘娘既说了不见,那无论如何等也都是等不着的。”
吕氏厌烦透了这个只会给家中惹事的小姑子,原本就不情愿陪着李氏过来求情,她是有女儿的人,家中有这样一位不守妇德的姑姑,以后女儿议亲的时候都要遭人诟病。
“儿媳说句不好听的,您又何必非要救她呢?这与人通奸,又珠胎暗结……现如今李家已经不要她了,被夫家休妻的下堂妇,便是保住性命,盛京城里的唾沫星子也足够将她淹死,又哪有脸面好好活着?”
“倒不如就如了父亲所言……”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得个清净。
“就算您疼惜珍妹妹,大爷和宫里头的贤妃娘娘也都是您的儿女啊,难不成您就舍得因着一个,而拖累了另外两个?”
李氏恶狠狠的瞪向了吕氏,指着她道:“好啊你!我就知道你不怀好心!装模作样了几天,终归是装不下去了。”
“我儿尚且还不觉珍儿是拖累,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顾元启肯顾念兄妹情,已是李氏近段时间来最大的慰藉了,毕竟就连宫里的贤妃也……
李氏心痛难当。
当然,贤妃再无情,李氏也不会怨怪自己的女儿,只把这积攒下来的火气全然发泄到了吕氏这个儿媳的身上:“你就是盼着我的珍儿死!亏你还是个当嫂嫂的,半分都不疼惜她,究竟是何居心?”
“母亲,我这都是为了咱们侯府着想啊。”吕氏无奈,她这个婆母,大事上总是拎不清。
“用不着你虚情假意!”
李氏一把推开了要上前扶着她的吕氏,冷着脸道:“你也不用担心,等珍儿出来了,我就陪着她回祖籍的老宅去,不留在盛京碍你们的眼,也阻不了你们的锦绣前程。”
顾珍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盛京了,能保住一条命,就是天大的幸事。而李氏也要为顾元启和贤妃着想,最后想到的两全之法,就是带着顾珍远走,淡出众人的视线,换到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去,只对外说顾珍是新寡,腹中怀的是丈夫的遗腹子,便不会遭人白眼,也是一条活路。
虽说往后的日子定然是比不上盛京的荣华富贵,但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
李氏最后还是没能叩开皇庄的大门,她又不死心的继续守了几日,终是明白了顾瑾这条路走不通,顾丛頫那边逼得紧,诏狱也催着侯府过去提人,四处碰壁之下,李氏最终咬了咬牙,走进了湘王府。
湘王妃见了李氏后也是横眉冷眼,没想到李氏会找上自己,语气里都透露着不可思议:“顾侯夫人,是你疯了还是本王妃疯了?”
“满盛京都知道贵妃娘娘不喜顾珍这个族妹,你竟还求我出面去救人?那可是未来的皇后,本王妃如何能与她唱反调?”
李氏咬牙切齿道:“这人王妃必须要救!”
“我珍儿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们湘王府的血脉!”
湘王妃霍然起身,惊呼出声:“你说什么?顾珍有了身孕?”
“她不是……不是在诏狱里关着么?”
提起这个孩子,李氏也是满心的不待见,要不是郎中说落胎可能会危及母体的性命,她定然会一碗药给顾珍灌下去,解决了这孽障。
“是啊,托您府上二公子的福,肚子都已经显怀了,打不掉了。”
得知顾珍通奸又有了身孕的那一刻,李氏便犹如五雷轰顶,也是逼问了顾珍才知道的,与她暗中偷情,致使她怀上孽种的,正是湘王府的二公子。
顾珍嫁到李府后,李泽并不肯碰她,新婚之夜都没有圆房,后来更是远远的躲出了盛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这样守活寡的日子足足过了半年多,一次出府的时候,顾珍偶然遇见了当初毁她清白之身的湘王府二公子,萧文林。
顾珍是又惊又怕,萧文林则是色心大起,怀念起了月老祠里春风一度的滋味。
顾珍是个美人坯子,又是勋贵之家的女儿,床榻间的风情与秦楼楚馆里的姑娘大相径庭,任是万花丛中过的萧文林也觉新鲜,毕竟风尘女子玩儿的多了,世家贵女却罕少能玩儿到。
更何况顾珍嫁了人,勾着她上床,更多了几分背人偷情的刺激与趣味。
萧文林本就是个纨绔浪荡子,在女色上从来都不会委屈了自己,起了这邪念,自然也就有所行动。当初在月老祠被捉奸在床的时候,他趁乱捡了顾珍的肚兜,索性便用此来逼顾珍。
顾珍也是投鼠忌器,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真的将事宣扬出去,最终受不住威胁,就范了。
两人荒唐事干了不少,一开始顾珍是被逼迫的,但她迟迟捂不热李泽的心,难免心生怨忿,跟萧文林偷情的时候,竟有几分报复的快感,日子久了,两人还真就你情我愿的厮混在了一起。
他们的行迹也算谨慎,若不是顾珍意外有孕,还真不会有人发现。
……
湘王妃想想自己儿子的德性,都无需求证,心中就信了几分,但她也只是惊了一瞬,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并不想认下这笔烂账:“呵!你说是就是了?我儿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虽不甚成器,但也知道礼义廉耻四字怎么写,又怎会与个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
湘王妃稳稳当当地落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李夫人救女心切,本王妃是明白你一片爱女之心的,但你也莫要攀诬才是。”
李氏早料到了湘王妃不会认账,这种暗中偷情又珠胎暗结的事情,大多都是女子遭人唾骂,承受因果,而男子只要咬死了不承认,便也奈何不得,顶多是传出些风流的名声。
但是这关系到顾珍的命,湘王妃不想认也得认!
李氏阴沉着脸,冷笑一声:“王妃娘娘当真以为赖得掉么?”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俩私会了那么多次,留下的马脚可不少,珍儿手里更有二公子的信物,都容不得你们抵赖。”
“若我当真不顾念两府相交的情分,直接去告二公子一个奸污人妻,也是使得的。”
李氏撕破了脸皮,态度分外的强硬,显然是不好打发。
“今日我便把话摆在这,若我珍儿当真活不成了,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定要拉着湘王府给她陪葬!”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湘王妃看着李氏发疯,心中一阵气闷,却也不敢言语上再去刺激她,眼眸微眯,过了许久才强硬的扯出一抹笑意来:“你这是急什么?生啊死啊的,说着多晦气,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呢?快快快,来人,给顾侯夫人看座上茶,咱们有什么话都慢慢说。”
待到李氏落了座,一众仆婢退守到了门外,湘王妃才道:“顾侯夫人呐,不是本王妃见死不救。一则是你这刚上门就说顾珍有了身孕,还是文林的,实在太突然了些,我总要叫了那逆子来确认一番不是?”
“二则嘛……就算孩子真的是文林的,我也不敢插手啊,贵妃如今圣眷正浓,又将要封后,这内外命妇们以后都归她辖制,贵妃不喜的人,我又如何敢救?”
“当初咱们的谋算虽说落空了,但难保贵妃不会记恨,我便是做小伏低的讨好奉承着都尚且来不及呢,又怎敢与之作对?”
李氏不置可否:“这孩子的血脉,王妃娘娘无需存疑,没有切实的把握我也不会登门,珍儿可是说了,只与您府上的二公子有过肌肤之亲。”
“至于贵妃,哼……王妃娘娘现在奉承也是为时已晚,该记的仇,早就记下了,您还指望着她能不计前嫌么?我的珍儿会落得此般田地,不就是她蓄意报复么!”
湘王妃恼她油盐不进的态度,不管顾瑾是否记仇,她一个不怎么起眼,夫君没有实权的宗室王妃,不都要小心翼翼的奉承着么?难道明知上位者的不喜,还要主动挑衅?想着法儿的作死不成?
她还不嫌命长。
李氏看着湘王妃来回变幻的神情,不免有些焦急:“我找娘娘,只是想求您出面帮我保下珍儿,悄无声息的把人从狱里接出来,送出盛京就好,并不需要二公子认下她肚里孩子。”
“我会带着珍儿离开,从此再不踏足盛京半步。李家和侯府为了两家的名声,也不会对外宣扬此事,等珍儿离开后,所有人都不会受影响,大家还是照常过日子。王妃娘娘!求您,求您帮我这一回!”
李氏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的磕在了青石地面上,扑通一声,吓的湘王妃眼皮直跳。
“顾侯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湘王妃面上还是带着几分为难,她被李氏纠缠的烦了,只想将人暂且先打发走,便模棱两可地应道:“你如此相求,本王妃也不是铁石心肠,自是愿意帮忙的,只是这府中大事上还是要王爷做主拿主意。不如这样,你先回去等着,待我与王爷禀明后,再做定夺。”
这样明显的缓兵之计和敷衍的态度,李氏自然是看得懂的,她知道湘王妃想置身事外,但湘王妃也是她眼下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李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索性心中一横,威胁道:“王妃娘娘!这几年放印子钱的账簿,我可都还好好地收着呢,娘娘也不想它能重见天日吧?”
湘王妃扶她起来的动作顿住,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满是不悦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放印子钱这事,湘王妃已经收手了好一段时间了。她早前带着李氏小赚过几笔,后来永定侯府一门出二妃,显赫了起来后,便彻底拉着李氏入伙,这账簿自然也就到了李氏的手中。
两人俱都借此敛了不少钱财,当然,阴私伎俩也没少用,要是真闹出来,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守口如瓶,遮掩好这桩事,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湘王妃属实没想到,李氏敢以此来要挟。
“本王妃看你是真糊涂了,为了那么个无甚大用的女儿,还想将一大家子都牵进去不成?”
李氏其实也只敢嘴上说说,她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想救顾珍是一回事,但决不能牵连了顾元启和贤妃,她愿意余生陪着小女儿受苦,却也不是当真舍弃了另外两个孩儿。
可在湘王妃面前,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她都必须要撑出些气势来,只有吓唬住湘王妃,才能叫其出手相助。
“手心手背都是肉,叫我舍弃哪个,我都是不愿意的,可珍儿当初就是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疏忽,才被糟蹋了身子,毁了她这一辈子,我欠她的太多,自然,也必须要护着她。”
“王妃娘娘若不信,大可以试试看我是不是真的敢交出账簿。只是真到了那时,怕是要叫湘王府陪着我一道下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