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给孙儿制了件新衣,就是孙儿身上穿的这件。”
他抬手给太后看了一圈,又往几个皇兄那边瞥了一眼,道:“父皇送了孙儿一匹小马驹,是踏雪的小马驹,又漂亮又聪明,回头孙儿带着皇祖母去看,好不好?”
闻言,恒王和庆王面上的笑容果然僵住,故意跟个孩子争抢本来就不光彩,更别提他们费尽心思在皇帝面前争取,最后竟然还抢输了,此时心中怕是要五味杂陈了。
顾瑾看着自家面色上一本正经的儿子,总觉得他这话是有意说出来气人的,她不免暗暗叹气,深觉这孩子年纪虽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这还学会记仇了。
“小马驹?”太后笑道:“宸儿这是要学骑马了?”
萧怀宸用力点头:“孙儿要跟父皇学骑马,还要习武!”
说到兴起时,他抬手比划着:“等孙儿长大后,要像父皇和外祖父一样,做个威武的大将军,镇守边关!”
皇帝哄萧怀宸入睡时,时常会将过往的事情讲给他听,其中自然少不了当初在边关的日子,也少不了他的外公,这就叫他一点点的记在了心里,并且埋下了一颗想当大将军的种子。
太后闻言,直将他搂在怀里叫了好一阵乖孙。至于他说的做个将军,镇守边关的话……有这个志向是好的,可怕是也只能想想了。
“来!快将这玉牌带上,这是皇祖母为你备下的生辰礼,望佛祖能保佑我们宸儿一生都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太后亲自将玉牌为他挂在了脖颈上,萧怀宸好奇,又摸又看了好一阵。
那是一块由通体无瑕的白玉打磨而成,整块玉质温润透亮,没有经过任何雕琢,浑然天成。
无字牌,通“无事”,寓意着平安无事,裹挟着长辈对小辈的关怀爱护。
萧怀宸认认真真的给太后道了谢,将玉牌贴身佩戴着,诸位妃嫔和各府的王妃们却没太将这玉牌当回事。
就算玉质好,寓意也好,但这生辰礼还是显得普通了些。
她们原以为以太后对六皇子的宠爱,能送出多么贵重的东西呢,这么一比量,似乎跟自家孩儿每每得到的赏赐都差不离。
长公主看出了她们的想法,面上似笑非笑:“还是咱们宸儿在母后这儿最有面子。大家怕是还不知道呢,宸儿的这块玉牌,可是在佛寺开过光的。”
她摸着萧怀宸的头,道:“你皇祖母更是早一个月就开始斋戒供奉,吃了足有一个月的素斋,就是为你攒福气呢。”
果然,这话一出,所有人的面色都微微变了变,生辰礼最重要的是什么?可不就是心意么!
太后这个年纪,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为了个小辈斋戒一个月,可见殊荣!这么一对比,以前收到的再贵重的物件儿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越往深了想,众人心中就越是发酸。
萧怀宸却是难得乖巧的靠在太后身边,捏着小拳头为她捶腿,力道如何且不说,嘴是绝对够甜的:“孙儿不要皇祖母给孙儿攒福气,只要皇祖母能长寿安康!”
太后被他哄得开怀,点了点他的嘴巴道:“这孩子,相貌和秉性大抵都随了皇帝,只这张嘴随了贵妃,惯会无声无息的哄人,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能叫人甜到心里。”
顾瑾都被夸的有些脸红了,略有些无奈道:“母后您可别再惯着他了,这孩子就像个皮猴儿一样,又有您撑腰,就是连陛下都快管不住了,小心再惯坏了他。”
隔辈亲还真不作假。
就连长公主有时都会头痛的说萧怀宸跟皇帝小时候一样,都是不省心的,太能闹腾。偏到了太后这儿,就算她的小乖孙上房揭瓦,她都会跟着叫一声好,全然忘了以前是怎么嫌弃亲儿子的。
果然,听了顾瑾的话,太后不赞同道:“哀家的孙儿乖巧懂事,哪里会被惯坏了去?”
一屋子的人自然是顺着太后的意思附和,紧接着又纷纷献上了备好的贺礼,萧怀宸就这样一一谢过一圈,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倒不是来的人多,四个王府和德妃、贤妃几个生育了皇嗣的妃嫔,还是能数得过来的,但萧怀宸的长相确实与皇帝像了八分。
这张素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脸少了威仪,多了孩童的稚气,总叫众人有些恍神,送礼的时候也就没忍住,想要多跟他说上两句,再趁机捏捏他的小脸,才会心满意足的放他离开。
等萧怀宸再度站回顾瑾身边时,脸已经被捏红了,他皱着眉头,学着皇帝的样子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似乎在思考为何大人们如此喜欢逗弄自己。
顾瑾抿唇微笑,拍了拍小家伙儿的头,指着在旁边望眼欲穿的萧成华道:“之前不是还问,成华会不会进宫么?你的侄儿,侄女们可是都来了,怀宸带着他们去玩儿好不好?”
萧怀宸一听,立马宛如东道主一般,点头应道:“好!宫里我最熟悉了,我带着侄儿,侄女们玩儿!”
这次进宫的小皇孙们最大的八岁,是恒王家的庶长子,最小的才两岁,都没什么定性,旁观太后和长辈们闲聊这么久,早就伸胳膊踢腿的,有些坐不住了,两个被乳母抱着的,更是眼中含泪,将哭不哭。若没乳娘哄着,没准儿现在殿内都已经乱了套了。
太后看出孩子们的躁动,也乐得放孩子们出去撒一撒泼,便欣然应允了。左右有宫人们照顾着,不会出什么危险就是。
只是正当萧怀宸要带着侄儿们去玩儿时,殿外又传来了一道通传声,是嘉宁公主和驸马到了。
殿内静了一瞬,又立马恢复了正常,嘉宁公主领着驸马在众人的注视下徐徐上前,先是参拜了太后,又顿了顿身形,对着顾瑾福身行礼,礼数还算周全:“贵妃娘娘安。”
顾瑾也微微抬手,没有与她为难,神情温和道:“公主请起。”
嘉宁刚出降到齐国公府时,太后是不乐见她的,尤其是她过门刚一个月就传来了喜讯,让太后明白了皇帝为何会在驸马的人选上突然改了主意,就更多了几分怒气和悲哀。
恼恨她身为天家公主,却半分不自爱,更气她只肯听从皇后的意思,却从不信任自己和皇帝。
祖孙俩的感情可谓是降到了冰点,嘉宁公主的一整个孕期,来寿康宫求见了无数次,太后却一次都没曾传见。
直到她生产时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太后才终于心软了些,见了嘉宁公主和她的孩子。
许是经历了一番生死,又被太后和皇帝冷落,这几年,嘉宁公主的性子倒是和顺了许多,少了出嫁前的那份盛气凌然,就连对着顾瑾时,也不见怨愤了。
德妃含笑打量了嘉宁公主一眼,道:“这个时辰,公主可是方从凤仪宫过来?皇后娘娘近来鲜少出门走动,不知凤体可还康健?”
这可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太后愈发地不喜皇后,这在宫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妃嫔们在太后面前,多是会避讳些,全然不会提及,以免惹了太后不快。德妃这分明是给嘉宁公主找不痛快呢。
所有人都偷偷觑着太后的神情,就连嘉宁公主也心怀忐忑的看向太后。
幸而太后面上并不见怒色,只看向被嘉宁牵着的小女孩儿,也就是当年她拼了性命才生下的孩子,面色柔和了些许,招了招手道:“姝儿,过来。”
曹玉姝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又快速躲了回去,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倒是不怕太后,嘉宁公主有心想缓和与太后的关系,总会借着各种由头带她进宫来拜见这位曾祖母,太后对她又一直都是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比凤仪宫里的外祖母更和善几分,她自然是愿意亲近的。
只是今天寿康宫里的人实在是多,曹玉姝又是个内敛胆小的性子,听见太后叫她,虽想过去,却还是躲在嘉宁公主身后不敢出来。
嘉宁公主对她这性子也很无奈,暗中推了推小女儿,哄道:“姝儿快去,你不是也想曾祖母了么?去,给你曾祖母和诸位娘娘们请安。”
曹玉姝被她推到了身前,瘦弱的小女孩儿眼中满是怯意,抓着母亲的衣袖不肯松手。
顾瑾坐在太后身边,看着这孩子的模样,也难免有些怜惜,笑着哄道:“玉姝还认不认识我了?之前我还抱过小玉姝呢,来娘娘这儿,娘娘给你糕点吃,可好?”
顾瑾面相温柔又漂亮,自做了母亲后,面对孩子时身上的气息就格外的柔和,是最能得小孩子青睐的。
她一开口,曹玉姝的目光便全都定在了她身上,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松开了手,在嘉宁公主略微复杂的目光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了顾瑾和太后的身前。
这孩子自生下来便差点憋死在腹中,不太康健,不好养活,小小年纪就是个药罐子,看着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小。
顾瑾将她抱起来,先是兑现承诺,喂了她一小口糕点,才摸着她的头道:“玉姝去给你曾祖母抱抱?”
曹玉姝的紧张缓和了许多,被转到太后怀里时,终于是声若蚊蝇地与太后问了安。
太后也笑着应下来,并不觉得她这怯懦的性子有什么不好。
长辈们大抵都是这样,孩子身子骨康健时,就盼着能有出息,身子骨不康健时,期许就会相应地变少,只望能好好地活着,健健康康的长大。
太后引着曹玉姝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再度看向嘉宁公主和驸马曹轩,问道:“姝儿的身体,最近太医是如何说的?”
驸马都尉曹轩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在太后面前就有些犯怂,不敢回话,最后还是嘉宁公主道:“太医说还算不错,只要精心养着,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等回头你们出宫时,别忘了把哀家给玉姝准备的补品和药材拿上,都是上好的东西,放你那以备不时之需。”
嘉宁公主应是。
大人们刚说完话,一边因着嘉宁公主的到来而又等了好一阵的萧成华忍不住了,腾腾两步跑到太后跟前:“曾祖母,我想和小皇叔出去玩儿,现在能出去了吗?”
太后这才想起孩子们还都圈在殿里,便点头笑道:“去吧,去吧,成华也是大孩子了,要帮着你小皇叔一起照顾好下面的弟弟,妹妹,知道么?”
萧成华连声应了下来,一刻都多待不下去,拉着萧怀宸就往殿外跑去,其他的孩子们也都一溜烟地跟了出去,一时间,小皇孙们,还有贴身伺候的乳娘和奴婢们,乌泱泱的走出了大半,殿内都空旷了许多。
太后注意到了曹玉姝羡滟的神情,不由温声问道:“姝儿也想跟着出去玩儿?”
曹玉姝看了看嘉宁公主,又看了看外头,终是怯怯地点了点头。
其实越是病弱的孩子,越是应该多在外面跑一跑,只有这样,身子才能壮实起来,可嘉宁公主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太过宝贝,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从不肯撒手。
太后犹豫了一会儿,与嘉宁公主商量道:“这孩子也不能一直在屋里闷着,不如也叫她一块儿出去看看热闹。哀家选两个踏实稳重的姑姑跟着,不会叫她出了事的……”
“当然,你才是姝儿的母亲,哀家这个做曾祖母的,也不好越俎代庖,替你做决定,让不让孩子出去,还是你来说话吧。”
嘉宁公主稍一愣,原本是不想让曹玉姝出去的,但看着孩子的目光,又实难说出拒绝的话来,更何况……今日在场的都是皇室子孙,情分也都是相处出来的,让曹玉姝与他们多接触,多熟悉,长大后兄弟姐妹们才能相互扶持,总是一桩好事。
“皇祖母说的是,是不该一直拘着她的,就有劳姑姑们帮我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