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
什么多夹些?皇帝天天陪着自己用膳,眼睛跟尺一样,多吃小半碗都不行。就青玉这傻姑娘,还琢磨着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
顾瑾耷拉着眼皮,抱着肚子坐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得青玉心疼,她犹豫了一会儿,咬牙解下腰间的荷包,道:“去小厨房拿点心容易被司兰她们发现,奴婢这儿有点儿莲子糖和核桃酥,娘娘将就着吃两口?”
这本来是青玉给自己备的小零嘴,顾瑾也不挑剔,一口核桃酥吃进去,虽不顶什么饿,心里却分外满足。
“这进了宫,你荷包里装着吃食的习惯竟还没丢。”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在永定侯府里,顾瑾不受长辈喜爱,下人们自然也都看主子们的脸色行事,别说吃上什么好吃的点心了,后厨若是将她们忘在了脑后,饿上一两顿也正常。
渐渐的,为了能不饿肚子,青玉就学会了藏点心,请安时茶案上摆的,宴席上剩下的,什么好吃就藏什么。
最有趣的一次,是陪顾瑾跪了好几日家祠后,馋肉馋到去厨房偷吃食,吃饱了还不算,竟把四喜丸子藏到了荷包里,油污浸透了荷包,染了衣裙一身。
最后自然是被后院的管事姑姑给训了一顿,还因此挨了好几个板子。
青玉也想起了这件丑事,只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又馋又傻,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催促道:“哎呀,我的好姑娘,您快吃吧,一会儿让秋姑姑她们撞见了,可是要骂奴婢的。”
顾瑾心满意足,又咬了一口核桃酥,还没等咽下去,殿门前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吃什么呢?”
青玉吓得小脸一白,跪倒在地,顾瑾也心虚,急慌慌的想要咽进去,可惜她往日里细嚼慢咽惯了,情急之下非但没能吞下,反而还卡住了喉咙,面色涨红的呛咳了起来。
皇帝也没想到自己会将她吓成这样,忙阔步上前,为她拍抚着后背,紧张而又关切道:“先吐出来,别噎着。”
顾瑾呛出了满眼的泪花,但好不容易求来的核桃酥还没吃上半块,就要给吐出去,她又有点儿舍不得,泪汪汪的瞅了皇帝一眼,脑子一抽,竟是硬给咽了下去。
皇帝:“……”
皇帝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无奈的叹息,给她倒了杯水,就着手喂她喝进去。
分明之前一顿吃上半碗饭都费劲的人儿,现如今却是食欲大增,连拦都拦不住,竟还能做出偷吃的事来。
“可好些了?”
顾瑾点了点头,又去摸肚子。
最近胎动频繁,更何况她刚刚咳得厉害,连带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翻腾,叫她有些紧张。幸而只一会儿,里面就又安静了下来,顾瑾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孩子没事。
要是因为自己贪这一口吃食而惊了胎,那她可真就无地自容了。
顾瑾抬起头,就见皇帝正肃着脸看向自己,神情罕见的严厉,原本还企图撒一撒娇蒙混过关的,但看皇帝的样子,大抵上是逃不过训斥了。
顾瑾颇识眼色的垂下头,恹恹道:“是臣妾错了,陛下要打要罚,臣妾都认的……就是别罚青玉好么?是臣妾逼着她给的。”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时时惦记着她。”
语气虽不善,但皇帝最后也确实没处罚青玉,总归是陪着顾瑾长大的丫鬟,有时虽蠢了点儿,但忠心还是足够的。
挥退了碍眼的青玉,皇帝屈指在小姑娘的额头上敲打了一下,斥道:“就这么馋?噎着了都舍不得吐?朕是苛待了你,缺了你吃穿不成?”
说完,还不甚解气的掐住了顾瑾日渐莹润的脸颊,生生掐红了一片:“还敢不敢偷吃了?”
顾瑾不太服气,神情间夹杂着几分委屈,哼声道:“怎么不曾苛待?我确实饿着肚子呢。”
“臣妾夜里肚子都在叫,陛下不也听见了么?”
顾瑾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她说饿,便是真的饿了,早前有皇帝哄着劝着不让多吃,她尚且能忍一忍。如今被人数落了一通,那点儿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大有要收不住的趋势。
皇帝眼皮一跳,立时投鼠忌器,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缓和了声音,安抚道:“娇娇别哭。”
“是朕让你受委屈了,娇娇想吃什么?今日就破例一回,让你吃个饱可好?”
顾瑾收住了泪珠,眨眼看他:“当真?”
皇帝许诺:“当真!”
所幸近来胎儿的大小控制的很好,一顿膳食而已,不会对她有太大的影响,还能叫她开怀,何乐而不为?
……
顾瑾难得心满意足地用了一顿午膳,皇帝亲自给她布膳,从始至终更是未曾劝她节制饮食,顾瑾心情愉悦了不少,与皇帝去殿外稍走了一会儿,消过食后才回了殿内。
“陛下要陪臣妾午睡一会儿么?”
顾瑾正要俯身坐下,却不知怎的,肚子突然痛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皱起了眉,细微的神情被皇帝敏锐的察觉到。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顾瑾坐到了实处,仔细的感受了一番,刚刚瞬间闪过的痛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肚子里也是安安静静的,仿佛那只是错觉一般。
她稍有迟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事,许是刚刚坐下的时候闪到腰了,有点儿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顾瑾的肚子太大,起卧姿态变化时,确实会常有不适。
但皇帝还是不甚放心,想要传丁太医过来看看,却被顾瑾给拉住了,道:“臣妾有些困乏了,您陪臣妾睡会儿好么?”
“若真有什么不舒服的,臣妾再叫丁太医过来也不迟。”
皇帝见她的面色一如往常,便也没有强求,抱着她小睡了片刻。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料到,这孩子会来的如此突然。
帝王素来自律,每日午歇不会睡过半个时辰,无需人来叫便会醒,但今日他却不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怀中的小姑娘给推醒的。
刚一睁眼,就见到了顾瑾蹙起的眉头和含着惊慌的眼眸。
“陛下,好像……好像有什么流出来了。”
皇帝一怔,刹那间睡意全无,猛然起身掀开了两人身上的锦被,果然见她的寝衣上已经染上了一小片褐红,看着极为刺眼。
“来人!”
守在外殿的秋彤立时快步走近,见到顾瑾的情况后,也是双目圆睁,但她好在还算镇定“陛下且请放心,娘娘这是临产了,奴婢这就去传稳婆和太医,也请陛下先去外殿等候。”
玉清宫中开始忙活了起来,产房布置在寝殿的侧间里,参汤,热水,剪刀,连孕妇生产时用来拉着借力的绳子都有条不紊地准备妥当了。
皇帝没叫宫人们过来搀扶,而是亲自弯身,将顾瑾一路抱进了产房,稳稳当当的放在罗汉床上。
稳婆就暂住在玉清宫里,来的比丁太医快许多,见到确实破了羊水,便先给顾瑾腰下垫了软枕,又细细检查了一番。
两个稳婆都是盛京城中最有经验的,以前也曾给皇室贵人们接生,可皇帝亲自守在旁边的,她们也是第一次遇见。
也幸而顾瑾的情况都算正常,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躬身与皇帝回禀道:“陛下放心,贵妃娘娘如今一切安好,虽已临产,但宫口尚未开到一指,离真正生产还有些时辰。”
皇帝紧皱着眉头,问道:“还需多久才能生下来?”
皇帝没曾亲自守过妇人生产,前面六个皇子公主,都是生下来后才有人来与他报喜的,可如今产房中躺着的成了顾瑾,却实在是狠狠攥住了他的心弦。
“这……生产的时辰多是因人而异,民妇也不敢妄言。”
“只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初次生产的妇人,大都要五到六个时辰才能生下。”
刚刚的阵痛已经过去,顾瑾现在没什么感觉,甚至有心情听一听稳婆的话。她看向皇帝,见他一直皱着眉头,不免笑着安抚道:“咱们的孩儿就要生下来了,陛下盼了这么久,难道不该高兴么?”
皇帝握住了小姑娘还带着一层细汗的手心,知晓她是怕自己担心,才强装镇定,不免更加怜惜了几分,温声道:“乖,莫要多想别的,只管安心生产,朕在此陪着你。”
顾瑾嗔道:“陛下说的什么话?妇人生产,哪儿有男子守在产房里面的?”
“您先去勤政殿好不好?等您处理完朝政,臣妾估摸着也快生了,到时候您再过来也不迟。”
五六个时辰啊,听着就分外漫长,顾瑾不愿意皇帝守在这里,她怕自己后面会疼的丑态百出。
早前伏月曾说过,妇人生产不仅血腥味儿浓重,最后用力时甚至有可能会失禁……
那会有多狼狈,多没脸面呀。
顾瑾只想一想就浑身不自在,那样的场景,她实在不想叫皇帝看见,越是在乎一个人,便越是想要在他心中留下,近乎完美的一面。
可惜皇帝并没有想这么多,顾瑾是因着他才早早的体会了这生育之苦,如今他心底只剩怜惜,哪里肯留小姑娘一个人受苦?
“事有轻重缓急,朝政拖一天也不迟,朕守着你,娇娇疼了便抓着朕,可好?”
殿内一帮子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宫人们都垂下头去,免得自己太过惊讶的神情会被皇帝察觉。
这真的是他们那冷漠无情的皇帝吗?原来他也有这满腔柔情的一面!
皇帝宠爱贵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愿意陪着贵妃生产,却是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自古以来产房都是污浊之地,男人大多觉得晦气。没有哪个男子愿意进去,再是夫妻情深的,顶多也就是掐着时辰在真正发动后来产房外面守一守,谁能想到九五之尊竟有陪贵妃生产的心思呢?
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早已感动的热泪盈眶了。顾瑾虽然也是心中温暖,在这事上却难得的坚定,甚至还半挺起身子,摆出赶人的架势:“臣妾不想您陪着,您先回去嘛!或是在外面也行,但也绝不能进来!”
皇帝不明所以,还是闻讯赶来的太后笑骂了一声道:“你个榆木脑袋,贵妃是怕自己太过狼狈,不愿意让你见到呢!”
玉清宫里刚有动静,便遣人往太后那里送了消息,顾瑾知道太后定然会来坐镇,却没想到她来的如此早,以至于一时都顾不得撵皇帝出去,撑着胳膊想要半坐起来:“母后,您来了。”
太后急忙拦下了她,满眼的慈爱道:“快好好躺下,知道你生产在即,哀家又怎么坐得住呢?”
见顾瑾的气色还算不错,太后又问了稳婆几句,直到确认现如今还都算正常才安心些。
她是生育过的,自然更懂得这其中的不易,但生孩子这种事儿,任谁也帮不上忙,总是要自己闯的,太后也只能安抚道:“你放心,有丁太医从旁看护,两个稳婆也都是接生的老手,定能保你和哀家的孙儿平安无虞。”
“至于皇帝……”太后扫了眼坐在榻边不肯走的皇帝,道:“哀家帮你看住他,绝不叫他中途闯进来。”
顾瑾笑了笑,也跟着安心了许多。
皇帝被太后给拉了出去,顾瑾也开始了第二回阵痛,那痛感毫无规律可言,初时只是酸胀,慢慢地腹中像是被撕扯一般,任她再如何忍耐,还是闷哼出声。
幸而这次的疼痛并不算长,司兰为她擦拭着面上的虚汗,稳婆也勉励道:“贵妃娘娘做的很好,现在离宫口全开还有些时候,您要尽量节省体力,才能为最后的生产攒足了力气。”
顾瑾瘫软在榻上,她面色微白,娇嫩的唇瓣上是刚刚忍痛时咬出来的牙印儿。
痛意退去后,顾瑾的目光便忍不住寻找起皇帝的身影,但看了一圈后才想起,那人已经被她给赶出去了……这一回,是真的要自己独自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