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寿康宫的后殿之中,嘉宁公主正哭的伤心,恒王妃从前厅出来后也没急着走,而是寻着嘉宁公主而来。
她毕竟是做嫂嫂的,哪怕嘉宁公主一向都不敬重她,她也不能见人受了训斥而不劝慰,否则不单单是恒王会责备她,等有朝一日婆母从凤仪宫里出来了,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没了皇帝在场,嘉宁公主哭的也有些厉害,姜妤和寿康宫的宫人们哄着劝着,却是越哄越叫她委屈,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恒王妃捂着胸口,站在珠帘外面迟迟没敢进去,偷偷看着里面的情形。身边伺候的婢女心疼她,只低声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嘉宁公主本也与您不亲近,又何必非要来找气受呢?”
“莫说这些了,小心叫人听见。”恒王妃面色戚戚,整理好了心绪,掀帘而入。
里面的宫人见了她纷纷行礼,嘉宁公主也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的看着她。
恒王妃挥了挥手,叫满屋子的宫人都先退了出去,这才坐到了嘉宁公主身边,拿着帕子给她轻轻擦着脸,道:“妹妹莫要再哭了,父皇和昭贵妃还在前面陪着皇祖母说话,若是见你还在后头哭,免不得要觉得你不服气,再申斥一回了。”
这一招还当真管用,嘉宁公主憋回了眼泪,但看着恒王妃的目光却多有不满:“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恒王妃手中的帕子被抢了过去,她有些无措:“妹妹这是从何说起?”
嘉宁公主气愤道:“既嫁给了皇兄,我也尊你一声嫂嫂,母后自然也是你的母后。”
“刚刚在前面,我求情你便只傻愣愣的在一边站着,半点儿帮母后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你是忘了母后对你的好了么?”
恒王妃心中泛苦。
好?确实也不算差,无论是年节的赏赐,还是伺候的奴仆,皇后从不曾短缺过她的,旁的王妃该有的体面也都给她了。
如果没有送到王府里的那一个个侍妾,没有日日都要捏着鼻子灌下的苦药,恒王妃还是很知足的。
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就是迟迟不曾怀上。
“我,我没有,我自是想为母后说话的。”恒王妃耷拉着眉眼道:“可妹妹也看到了,父皇分明是动了怒的。我若再上前帮你,就如同火上浇油,只会对母后更不利。”
恒王妃解释给她听,嘉宁公主却只觉厌烦:“你总有道理,我说不过你,你也别跟我说!回去给我皇兄说去,看他会不会责怪你……”
恒王妃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安安静静的守在嘉宁公主身边。
*
皇帝陪着顾瑾回了玉清宫,眼看着就要到午膳的时辰了,皇帝便也没急着离开,一边看书一边等着顾瑾卸掉了妆容,又共同用了午膳。
饭后,两人照例在回廊里消着食,顾瑾稍走了一会儿,不由问道:“陛下上午怎么会突然去了寿康宫?”
皇帝看她,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自然是去给你撑腰的,却不想某个姑娘分毫不领朕的情,反而是帮着太后说话。”
自知道了嘉宁公主也在寿康宫后,皇帝就隐约意识到不对,匆匆赶了过去,果然在外面听见了自己那好女儿是如何挤兑顾瑾的。
顾瑾听后只偏头偷笑,皇帝却目光锐利的发现了她上扬的嘴角,一时顿住脚步,钳住小姑娘的下巴迫她转过头来,双目微眯:“胆子越来越大了,笑朕?”
顾瑾抓着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哄道:“没有笑话陛下,臣妾只是太感动了,谢谢陛下愿意时时刻刻为臣妾撑腰。”
皇帝啧声道:“既明白朕是为你撑腰,还拦着朕?”
顾瑾笑了笑,挽住皇帝的手臂,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答他:“您与公主毕竟是父女,臣妾不想叫您因着臣妾而坏了这父女情分。”
“陛下费心为臣妾着想,臣妾自然也要多为陛下考虑,不是么?”
皇帝心中微暖,很喜欢小姑娘的这份心意,嘴上却叹道:“傻姑娘,无需你为朕考虑。无人敢伤朕,却多的是人想伤你。你最该的,是多想着你自己。”
“你该有些锋芒才是,嘉宁是朕的女儿,但若是挑衅你,你也不是责罚不得。不要处处忍让,委屈了自己。”
顾瑾低声应着,直到消好了食,相拥躺在榻上的时候,皇帝才又突然开口道:“贤妃……朕当初亦不知会遇上你。”
皇帝今天最恼怒的,就是嘉宁公主所说的是否该叫姨母。
姐妹同侍一夫的事情在皇室中常常有之,但多是家中不显,靠着女人恩宠过活的人家才会做出连送二女入宫的事情。
盛京城中的勋贵,或是朝中的文官清流们大多不齿于此,因而顾瑾哪怕是奉太后所诏入宫,也封不住悠悠之口。
皇帝这几日时时在朝中旧事重提,感念先永定侯的功绩,就是为了给她造势,以防传出什么对顾瑾不利的谣言。
可他防得住前朝,却没防住后宫。嘉宁公主是第一个提起这事的人,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是朕贪心,明知你入宫后会面对些什么,却不肯放过你。”
皇帝仍记得,在皇觉寺中时,小姑娘略带惊慌的一句,绝不会姐妹共侍一夫。
这是与年龄相齐的鸿沟,皇帝自从明白了心意,就一直有意回避,无论是逗弄她,还是柔情蜜语,都不曾提过贤妃半句。
也好在顾瑾最终还是违背了初心,答应了他。
他心中思索,面上也不知不觉地显露了几分。
顾瑾的手指抚在皇帝紧皱的眉心之间,笑盈盈道:“陛下大了臣妾好些,若是再皱眉,岂不是老得更快了?”
皇帝:“……”
他捉下那只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口,语气里满是纵容:“娇娇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可真是见长。”
“陛下放心,自臣妾入宫那天起,就不再将此放在心上了。”
顾瑾确实早就想开了,她与永定侯府实在是亲缘凉薄,又何必因着与贤妃的姐妹之名而错过了真心待她的皇帝呢?
就算她恪守体统,也换不来李氏与贤妃的半点感念,没必要因着她们而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