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泠将要转身，余光却在废墟中瞥见张熟悉的脸。
她停了下来。
那男子薄唇长眉，玄袍迤地，袍角边缘的鎏金水纹笼在消散的屋舍下，他仰起头，眼底的恶意最终化为玩味的笑。
魔族人。
他跟雾薄灯的眉眼竟有七分相似。
雾灼衣无声动唇。
看口型，是“雾薄灯”三个字。
微生泠脚下踏着冰穹，霜翎弓的弓稍划过冷冽的光晕，她抬臂，箭矢朝那人袭去。
瞬间撕裂空间！
“轰隆！”
微生泠这一箭并未用全力，她在试探这人的身份，雾灼衣轻松躲过她的箭，魔气暴增，倏然逼近。
“雾薄灯竟然敢将软肋暴露在我面前。”
软肋？
看来这魔是认出她耳后的魔契了。
微生泠以弓挡下他的刀，问：“你跟雾薄灯是什么关系？”
“很难猜么？”雾灼衣声线听起来沙哑怪异：“他有七分像我。”
雾灼衣手下的刀势愈发猛烈，微生泠与她刀弓相抵，被逼得不断后退，风雪穿胸而过。
微生泠平静道：“禅心阁有你一份功劳。”
这话是肯定。
雾灼衣没想到她心性纯如冰雪，竟能轻易道破其中门路，他冷笑：“你的话未免也太多了。”
“中州世家围困凤凰林，雾薄灯从这里出去，不用我亲自动手，也自有人会收拾他。”
“可你就不一样了。”雾灼衣道：“杀了你，雾薄灯会疯。”
微生泠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海棠花树，落日余晖，互诉衷肠。
——“至于我爹？我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微生泠绽开一个笑容，她单薄的背影因为这笑轻轻发起颤来，抓住霜翎弓的指尖用力得发白。
须臾间反转局面。
占了上风！
她脚尖在地面一扫，地面坍塌，乱石穿空而起，径直拦住雾灼衣的前路。
微生泠张弓瞄准：“雾灼衣.....我在他嘴里听说过你的名字。”
“谢谢你走到我面前，让我有机会参与他的过去。”
那声线异常冰冷，下一秒渡劫期灵域铺天盖地碾过来，群山万壑哗然，风云巨变，这座世外城迎来冰河世纪，只剩下白一种颜色。
渡劫巅峰！
不！
竟已半步迈入天门！
雾灼衣错得彻底，他竟会认为微生泠的力量源于那魔契。
他刚察觉异样，想要逃，便被穿空无形的箭矢贯穿胸膛。
死死钉入山壁！
雾灼衣后背地上料峭的山壁，被瞬间撞出血，感觉五脏六腑将要移位，后背疼得没有知觉似的。
“咳....咳....”
山石落下来，在他脸侧划开血痕。
雾灼衣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尘嚣灰烬间踏空而来的那道身影，紧紧闭上眼睛，连手都抬不起来，躯壳乃至灵魂都对微生泠那一箭产生战栗。
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天门之下第一人！
雾薄灯真是好运气，竟然能跟她结为道侣。
雾灼衣正愤懑着，胸膛上的冰箭被狠狠拔出，洒开一片鲜热的血，他失去支撑坠下去，紧接着喉咙被扼住，他被迫睁眼，对上微生泠平静寒冷的眼睛。
像刚开刃的剑，斩出惊天动地的招式。
他被重重扔了出去。
身体如顽石，砸穿数重山体。
“轰隆！”
“轰隆！”
几招下来，这处世外之地俨然毁了大半。
雾灼衣的身体穿透第九重崎岖的山，终于落到冰面上，在地面磨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染血痕迹。
“噗！”
他蜷着指，趴在地上吐了口浊血。
微生泠垂眸看着，耳后的魔契冒红光。
雾灼衣还没喘匀气，又被微生泠控住后脖颈，拖到一根粗硬的冰柱前，头被狠狠地，一下又一下撞上去。
雾灼衣半张脸糜烂，看不清原貌。
血流了一滩。
见到雾灼衣的第一眼，微生泠就生出了浓烈地、迫切地想要他去死的念头。
雾薄灯很恨他，恨到那情绪通过魔契，影响到了微生泠。
微生泠扯着他的头发，迫他仰头，殷红的血顺着他额角淌到了微生泠手背上，一片温热。
“不是公报私仇。”微生泠看着他，说：“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万望见谅。”
雾灼衣：“.......”
不愧是雾薄灯的道侣，跟他一个死德性。
还万望见谅。
怎么，言外之意是他欠揍？
雾灼衣吐了口血水：“呸！”
最后的倔强。
真是越活越过去，这两口子他一个也打不过，当初就不该把雾薄灯生下来！
微生泠活动着五指，语气亲切：“这下看你顺眼多了，公事公办，聊聊吧，禅心阁朝仙洲卖出了多少九离丹？”
雾灼衣冷笑：“不知道。”
“啧。”
微生泠：“我是个比较没有耐心的人。”
雾灼衣又嗤笑一声，看出来了，又怎么样，给你颁个奖吗？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微生泠抓着他的头又狠狠砸向冰柱，这次飞溅出无数冰碴子。
“咔！”
冰柱直接碎了。
雾灼衣意识昏昏沉沉。
一言不合就动手，你这不是比较没耐心，你这是超级没耐心！！！
他不禁在想自己儿子会不会被家暴了。
微生泠：“卖了多少？”
雾灼衣骨血里的魔性在燃烧，他猩红着眸子，阴恻恻地笑：“杀了我啊，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
微生泠擦了擦手指，将他扔到地上：“谢谢你信任我。”
她思路清晰地从乾坤袋里取出留影石，禅心阁抓无辜修士投喂魔种，并研制九离丹的事必须有物证，从而堵住中州世家的悠悠众口。
若没猜错此番仙洲又要掀起不小的风浪，她正好趁着这次将世家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一群酒囊饭袋，卵用没有，整天幻想着夺权。
吃饱了？
脑子有泡？
雾灼衣看见留影石，后知后觉：“你想干什么？”
“别告诉我，你要搜魂再用留影石留影，这根本不可能！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任何一位修士能对灵力的把控到这样精准恐怖的程度。”
“你不可能成功的！”
他的话对微生泠而言毫无杀伤力。
“哦。”微生泠淡定地抬手罩上他天灵盖：“我创先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