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燕朔微微点头,“聂桓曾数次派人进入林中探路,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最远的一次,也不过走了十七八里,还有好几名将士,或因被蛇虫咬伤,或因坠进沼泽、吸入瘴气而死在里面。”
项小满脸色微变,他能想象到,这种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原始野林中,处处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可因探路而丢掉性命,着实太过可惜。
他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既然这么难走,那你刚才说的关键之处,又是什么意思?”
“难走,却不代表不能走。”燕朔应了一句,而后问道,“少主可听说过「武烈遗篇」?”
“武烈遗篇?”项小满重复一遍,微微摇头。
“这名字,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一旁的张峰突然开口,“好像在哪见过,你们等一下,让我想想……”
他皱着眉,点着下巴一阵思索,片刻后,猛地一拍脑门,“对了,之前在张家马场,那时候聂云升还不是咱们一伙的,大哥把他关在一间木屋里,他整日抱着一本破书,就是叫这个名字。”
也难怪张峰记得,那时正是由他整日看着聂云升,而木屋里除了桌椅和床,也就只有那一本书了,如此醒目的一件东西,自然不会轻易忘记。
可项小满对此,却是毫无印象。他问燕朔:“这本书怎么了?”
“此书乃是刘文召生前所着,记录着他起兵之后经历的各次战役,且包含着他对军事战略、战术、兵法、军制、军需等诸多方面的理解。”燕朔解释道,“而在刘文召死后,中书省将之修订整理、刊印成书,以其谥号命名为《武烈遗篇》,是朝廷重要将领必看的一本兵书。”
项小满微微皱眉,不明白燕朔为何说起这个,好像跟那野林并无任何关系。
似是感觉到他的疑惑,燕朔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刘文召在幽州起兵,最初的实力并不算强,曾被其他势力联合针对,不得已深入野林,在里面躲过一段时间。”
项小满一听,眸中顿时划过一抹精光:“燕叔,你的意思是?”
“呵呵,不错。”燕朔笑道,“那是他的重要经历,定然会记录下来,或许那《武烈遗篇》中,就有关于这野林的详细记载。”
“那还等什么?”项小满难掩激动,脸色都有些发红,“赶紧派人去买一本,我们查看一下不就清楚了?”
燕朔面露迟疑,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项小满刚要再问,又听一旁的张峰说道:“亏你还自恃熟知大召律法呢,却不知兵法之禁,民间不得私有兵书?”
确实如张峰所说,历朝历代,为了维护统治秩序、保护军事机密,兵书的阅读和传播,往往受到极其严格的限制,有资格看的,只有统治阶层和军事将领,以及被朝廷认可的学者和官员。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私自印卖,就如项小满、赫连良平、林如英等人,都是通过种种“不正当”的手段,才得以熟读兵书,只要不被有心之人抓着,倒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现在,想要得到一本指定的兵书,而且还是开国皇帝所着的兵书,可不是一件易事。
项小满的脑海中,已经自动过滤了一遍大召律法:凡玄象器物,诸天文、太一、谶书、七曜历、雷公式,以及各类兵书,私家不得有,私藏私习者,徒五年。
心里默念完,刚刚舒展的眉头便又再度皱了起来,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其中可能记录着有关野林的线索,那就派人去民间找一找,同时也让人去问问聂云升,看那本书他是否还留着。”
“也只能如此了。”燕朔颔首,看向钟瑜,“瑾如,你即刻派人去办,十日内,无论能否寻到,都要回来复命。”
钟瑜领命而去,燕朔又看向项小满,沉默片刻,问道,“少主现在是否可以跟我说说,那所谓的‘反戈一击’,究竟有何深意?”
项小满当即便讲起了对罗不辞与朝廷关系的怀疑,以及派影卫前往邯城,散播其举兵自立的谣言。
燕朔听完,恍然大悟,消化了一会儿其中的关键信息,笑问:“少主认为,罗不辞会反?”
“我也不敢确定。”项小满咂了咂嘴,“其实,我倒是不希望他造反。”
“这是为何?”
“你想啊,他一日是冀州刺史,就要一直受到朝廷的约束,做起事情来总会有所顾忌。”项小满笑了笑,“可他一旦竖起反旗,想干什么就全由自己做主,再无任何掣肘,凭他的威名和能力,日后定会成为我军的劲敌,最起码,不会比现在好对付。”
燕朔微微颔首,也认为项小满说得有理,许多势力的崛起,不都是这样发展的吗?
有道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要是罗不辞真的反了,凭他手下那批精兵强将,再加上冀州的富庶资源,足以让他在乱世中掀起滔天巨浪。
“唉,不过,还是大哥说得对,人心难测!”项小满又叹了口气,“罗不辞反与不反,都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但顺天皇帝对他有了猜忌,应该是板上钉钉,没准密令司的人已经在暗中监视冀州城了呢?没准还没等他造反,就已经被抓起来、或者暗杀了呢,没准……”
“行了行了,你就别做梦了!”张峰忍不住揶揄,“你怎么不说各地叛军都突然发了癔症,同时向你投降呢?”
他一脸的不耐烦,“你这都聊了半天了,到底还要不要去幽州?”
“当然要去。”项小满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燕朔。
燕朔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帐外,目光远眺,望向仍在操练的各营将士,说道:“此去北陵郡有近千里,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月,少主远道而来,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再启程。”
“这样也好。”项小满答应下来,沉吟片刻,又对张峰说道,“明天你就别去了。”
“为什么?!”张峰眉头一皱,顿时就不乐意了,“老爷子可交代了,我得时刻护在你身边,你这次去幽州,可是奔着跟宇文崇泽撕破脸的,万一要打起来,有我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真打起来,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项小满白了他一眼,“有燕叔同去,出不了麻烦,况且我又不傻,怎么会在他的地盘掀桌子?”
不等张峰再说话,项小满又开口道,“良卿一人待在这儿,我不放心,你留下来保护她,顺便陪她解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