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的话说完了,厅内也静了下来。三个长辈面面相觑,脑海之中不约而同的闪现过邺邱城内各势力之间相互争斗的画面。
以及,对李文德群起而攻的情形。
好一阵沉默过后,李文德连连摇头:“呵,真是可笑,我处心积虑的巴结讨好了他三年之久,哪一次年节少了金银供奉?原以为他成了北豫刺史,我也能跟着风光一把,没想到却成了他收揽权力的工具……”
“唉,这就是官场啊,什么也比不得权力的诱惑。”他说着话,轻叹一声站了起来,对着厅上拱了拱手,转身向着厅外走去。
“景修……”李氏一脸担忧,“你做什么去?”
“回家。”李文德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这两个字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舅舅,我送您。”陆续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来至院门外,陆续扶着李文德上了马车:“舅舅且放宽心,只要咱们不主动招惹贾淼,他黄炳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甥得刘将军赏识,若他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咱们也不怕他,如今局势,还是明哲保身为妙。”
李文德看着自己这个外甥,虽然是个武将,却从不莽撞,性格谨慎,遇事沉稳冷静,绝不是自己儿子的那点小聪明可比的。
“续儿……”
李文德轻轻唤了一声,唇角抖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拍了拍车夫,而后放下了车幔。
看着马车消失在黑夜里,陆续久久伫立,神情凝重,冷风吹过,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望向刺史府的方向,什么也看不清,他轻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紧闭院门。
夜色撩人,邺邱城各个高门宅院里灯火通明。
有人眉头紧锁,审阅着案卷卷宗。
有人摇头晃脑,品读着辞赋经典。
有人在暖帐中,与婢妾鱼水交欢。
也有人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而文昌书院的最西边,一道人影快速掠动,他翻过院墙,跳进了属于「青骁」的马圈里。
走进马厩,人影轻抚着「青骁」的马背,「青骁」并无一丝躁动,反而扬了扬头,在人影身上蹭了几下,发出两声乖巧的嗤嗤声。
就在这时,马圈里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人影眸光微动,拍了下马头,纵身跃出马厩,对着那人抱拳行礼:“主公。”
“行之,你回来了。”
“主公,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呵呵,刚给浑小子上了药。”
燕朔脸色一变:“少主受伤了?”
“嗯……”项谨点了点头,“我打的。”
看着燕朔惊诧的目光,项谨呵呵一笑,拉着他去了隔壁院子。
进入书房,项谨掌了灯,屋内逐渐有了亮光。燕朔瞬间便注意到桌案上的那个沙盘,只看了一眼,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好一个掏心法,主公此阵,可在野战时取得出其不意之效。”
“呵呵,那是浑小子想出来的。”
“什么?”燕朔眉头一皱倍感惊讶,转头看向项谨,在得到他的肯定后,又将目光锁定在沙盘之上,“少主将才初显。”
他又转过头:“那,主公因何……”
“臭小子混不吝,欠收拾。”
项谨倒了杯水递给燕朔,坐在桌案前,把收拾项小满的原因简单说了一遍。
燕朔听完,不禁淡淡一笑,笑完又微微皱起了眉:“看来,那刘耿已经猜到李元义之事与咱们有关了。”
“嗯,他倒是有些机敏。”项谨指了指一旁的圆椅,“你怎么回来了?徐州战况如何?”
“天色已晚,本想着明日再跟您说的。”燕朔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水,“南荣退军了。”
“哦?这么快!”项谨略一挑眉,笑道,“原以为会是刘文泰因为粮草不济先行撤军,没想到是南荣先坚持不住,看来你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啊。”
燕朔摇了摇头:“是徐云霆。”
项谨来了兴趣:“讲讲。”
“说来也跟属下有些关系。”燕朔斟酌了片刻,解释道,“五日前,我分出百余骑在南荣粮草大营外盘旋,在裴文仲派兵增援后,趁机冲击了他的中军主营。”
项谨瞬间皱起了眉:“你去袭营了?”
燕朔忙道:“属下不敢忘记主公交待,没有与其正面接触,就是带兵在营中绕了一圈。”
“还是有些危险的,要是中军猜到你的意图,设下埋伏,你……”项谨轻叹了一声,“唉,算了,接着说吧。”
燕朔心中感动,项谨这话听起来是在责怪,其实更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从敌军主营退出之后,便想着以同样的方法,反过来再去袭击粮草大营,想着看能否烧掉他一部分粮草。”
“唉,还是险招啊……”项谨看着燕朔,“以裴文仲的谋略,他应该会想的到。”
“的确如此。”燕朔微仰着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带兵袭击他粮草大营,不曾想营内太过空虚,仅有几个残兵,我刚一进去,便知道是中计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向营外冲,营寨大门已经被裴文仲堵住。”
“他亲自去了?!”项谨心中一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当时的险境,不由坐直了身子。
“不错。”燕朔点了点头,叹道,“我强行冲门,好几次都被挡了回去,正想着可能要……”
“没想到徐云霆突然从敌军后方杀出,他只带了两百骑,在荣军中撕出一个口子,左冲右突直取裴文仲,一箭便将他射下马来……”
“裴文仲死了?!”项谨倏地站了起来,满脸震惊。
“这一点,属下不敢确定。”燕朔也站起来,“主将落马,荣军大乱,我趁机带兵突出营寨,原想查看裴文仲的情况,无奈他身边军士太多,几次行动无果,后见徐云霆撤走,也不敢再与荣军有过多纠缠,也领兵撤回,直到第二日才知道,荣军已经退兵了。”
项谨舌桥不下,很久都没有回过味来。
他缓缓坐下,凝视着桌案上的沙盘,脑中不断构想当时的场景。
足足一刻来钟的时间过去,项谨才又抬起头看向燕朔:“裴文仲应该没死。”
“主公为何有此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