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韫心中柔软,却将这件事情否了:“刚入城,咱们哪里都不熟悉,还是先熟悉熟悉城里再说。”
邓大娘想了想,也觉得徐韫说得有道理:“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抢了谁的生意,搞不好就结了仇。还是先看看再说。”
排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徐韫她们一行。
负责检验文书的小吏检查完了她们的文书后,热情笑道:“若是打算在北平城购买房产的,可去玄武大道上的房管司去,如今房管司有免费屋子,若资历够,便可申请。若资历不够也不要紧,还有一部分是出售的。价格也划算的。”
徐韫重复一遍:“房管司?专门管房屋的?”
小吏热心解释:“对,住宅,商铺的买卖都归房统一管理登记。”
这个房管司,倒很新奇。
徐韫之前只是听说,但从这一刻开始,她是真切感受到了星火军和南煜的不同。
不只是忽然冒出来的房管司。
还有这个小吏的态度。
要知道,南煜的小吏,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若是普通百姓要问个什么,不给点孝敬,那是绝不可能让小吏开口说上半个字的。说不定还要被推搡两下,得一句“滚一边去”。
谢婉清同样也觉得惊奇。
不过谁也没表现出来,只跟着一脸习以为常的邓大娘笑着跟小吏道谢。
王吉低声道:“大将军已准备好了屋子。”
甚至他还看一眼徐韫,又道:“徐小娘子家的宅子,也准备了。”
徐韫有些惊讶。邓大娘却满意:“好好好,总算他细心一回。”
谢婉清和红玉也听见这话了,却有些无措,只看徐韫,用眼神询问徐韫该怎么办。
徐韫回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表示自己会看着办。
王吉是知道地址的,不过他也闹不清怎么走,问过路后,这才带着所有人往宅子去。
到了宅子,王吉也是呆了一呆。
看着两个区别明显的宅子,他都不敢抬眼看,只对邓大娘道:“到了。”
这两座宅子吧,虽然挨着。但一个是阔气带耳门的大宅子,一个是两扇门加起来跟人家一个耳门差不多大的小宅子。
徐韫甚至怀疑,这个小宅子,怕不是从那个大宅子分出来的一个院子?
邓大娘拉着徐韫就往大门里走:“从前我们两家也是住在一起的,如今也住在一起。”
徐韫并不嫌弃这个小宅子,刚才一路过来,她就知道这个地段是极好的,即便是这个小宅子,其实也算不得小,比平民住的还是好上许多的。
要知道,大部分的百姓,住的都还是茅草顶的屋子。
木顶和瓦顶的宅子是很少的。
但这两个宅子,虽然没法比,但都是瓦屋顶,只怕从前的主人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徐韫看邓大娘如此,就笑道:“咱们先去看看宅子吧?想必骆将军也安排了人,我还有件事情想问问呢。”
骆湛的确是留了人。
王吉上前去一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是个十四五的随从,看着很伶俐的样儿,一看见她们这一行人,立刻扬起笑来问:“可是老夫人到了?”
邓大娘劈头就问:“二郎呢?”
“大将军还在前线,暂时回不来。”那随从忙解释,而后又介绍自己:“我叫王树,老夫人唤我阿树就行。大将军买我回来,就是为了照顾大郎君和打扫宅子的。老夫人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我。”
邓大娘眉头皱起来:“大郎在家?那人呢?二郎如今真不心疼钱了,还敢买人了!”
在她看来,打扫屋子这些活儿,自己家的人难道不能干了?还要喊别人来干!
呼奴使婢这种事情,邓大娘不仅难以适应,更一想就觉得烧钱——那就得养着人家啊!一天两顿饭不说,一年四季还要管衣裳!
邓大娘往深处一想,简直心头都要滴血了。
不过,她也没太表现出来。
花娘一面想着骆湛如今是阔气发达了,一面着急问:“大郎呢?他在哪儿?”
夫妻已有两年没见,花娘是真想丈夫了。
阿树面上却露出迟疑来,但最终还是指明了:“大郎君在屋里休息。他昨晚一晚没睡,刚刚好不容易入眠……”
言下之意,就是最好不要打扰。
花娘一愣,还来不及细细的琢磨,邓大娘就皱了眉。
徐韫也看出来了,担忧看一眼花娘。
原本搬入北平城的喜悦气氛,此时也终于彻底降到最低,并徐徐转变成了……凝重。
邓大娘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阿树,声音都有些颤:“大郎怎么了?为何一夜没睡?他是不知道我要来,还是……还是……”
有了别的什么变故?
阿树垂下眼睛,轻声道:“大郎君之前给前线运送粮草的时候,遇袭了。大郎君的马被敌砍断了马腿,大郎君摔下来后,腿折了……”
听到这里,花娘眼前都一阵阵发黑,腿更一软,站都站不住。
徐韫一把扶住了花娘,看着花娘脸上的颜色都褪干净,满脸茫然,嘴唇直哆嗦的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
邓大娘也晃了晃,被谢婉清扶住了,但她没有花娘这样受不住,而是哆嗦着问了句:“请大夫看了吗?”
阿树根本不敢抬头:“看了,命保住了。但腿……没保住。大郎君睡不着,就是腿疼。”
花娘直接昏过去了。
邓大娘也是整个人都差点站不住,死死地抓着谢婉清,才勉强撑住没倒。
但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通红着眼眶,眼泪不停往下掉,话都要颤得不成句:“带我过去。”
然而她根本走不动。
因为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徐韫让红玉守着花娘,自己也腾出手去扶着邓大娘,跟着阿树往屋里走。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至于安慰的话,徐韫没说,谢婉清几次犹豫要不要张口,最后都把嘴闭上了——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这宅子的确很大,不过,现在只收拾出了前院来。
骆大郎,骆源如今就住在前院。
大概是吃了药,骆源睡得很沉,开门声并没有惊动他。
徐韫和谢婉清将邓大娘扶进去。
邓大娘只看了一眼床上躺着,脸色惨白憔悴的骆源,眼泪就更急了,她一下扑过去,嘴里声音却很轻:“我的儿啊——”
这一声很压抑,显然是害怕惊扰了好不容易睡着的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