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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博常说付仲寅并不蠢也没那么该死,只不过一生只读圣人言让他过高的估计了自己。

但左相说,付仲寅乃头生反骨的蠢类,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能让筹谋布局更简单一点 。

而事实证明,在这一点上季博常更胜一筹。

付仲寅不蠢,只是太过自傲。

自傲让他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这个世道,庆云城的变故狠狠地击碎了他的自傲和一直坚持的东西。

这在左相看来他心中必然有恨。

而季博常的确有着很多幼稚的举动,比如掳走雍盛帝养在定远的小山村,让他每日为两个馒头辛苦劳作。

再比如养了好几头废物皇子在那恶人心。

这些举动在左相看来都十分的幼稚,但也十分的符合季博常的年纪。

不足二十之龄手握大权重兵,难免飘飘然会做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而这份幼稚被左相看在眼里,随后做了针对性的布局。

这是心性上漏洞,能左右成败关键的漏洞。

事实也的确如左相所预料那般,付仲寅心里真的有恨,对季博常的恨。

把自己的儿子带走作为人质,逼迫自己成为留梅县令做饵本乃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再加季博常设立的学堂在他看来更是离经叛道,留自己也是为羞辱天下读书人。

让三教九流甚至阶下囚替代读书人做夫子,这是把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放在了明面上。

用嚣张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可他心底的那份怨恨,却在北境百姓进入留梅后骤然消散。

恨,是因为眼界太浅。

怨,是能看到的都是一己得失。

认为是羞辱 ,那是因为圣人典册挡住了视线,根本就看不清这天下的苦。

而那自认为的嚣张 ,更是不想承认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恼羞成怒。

除了季博常初到庆云城时,和他吃了一顿饭简短交谈后就再没召见过他。

甚至从那之后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给过他,但却用六万北境百姓告诉他。

什么才是羞耻。

读书为官要做的是什么。

能看明白这些,他自然也能明白季博常的仁慈。

非辱大儒更非辱读书人,而是给了他一个真正的体面 。

他这样的人坏吗?

并不坏,但该死 。

因为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当时季博常动手除了他,那他的家眷老小一个都活不了 。

但给了他一份体面之后,他的大儒之名依旧保留,还能福荫后人。

他的儿子一直跟在季有钱身边,虽为小隶但却进步神速。

前有公子仁慈将自己当人看,后有左相视自己为蠢类诓骗利用。

所以对付仲寅来说,他的选择并不难。

一点都不难。

左相的布局天衣无缝更可堪称石破天惊,环环相扣占尽先机且每一步都直指公子眉心。

但公子在庆云城结束之时便将自己放在了留梅县。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公子并非一无所知,说明左相的布局在公子眼里并非无懈可击 。

定远禁严 ,不准任何人跨县而行又射杀了境内所有送信飞鸽。

这些人的信息来源就被局限在了一定的范围。

他们可能还会有其他的渠道将消息送出去,但他们送出去的消息也只能是一地一县的情报。

再想如之前那般掌控定远境内的一举一动,根本做不到。

所以他们找上了自己。

公子年后便回到定远,肯定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既然能在极早之前就把自己放在留梅,那其他地域的布局也肯定早就开始了。

这些人能来到留梅 ,难道不是在公子刻意引导下的结果吗?

看着桌上的装着剧毒药粉的包袱,付仲寅的嘴角也是出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已不再是之前的他,那扮做老班主之人眼底的不屑他看的一清二楚。

而交谈中的蠢笨模样,也是他故意给对方看的。

低头沉思盏茶时间才做出决定,也是他刻意计算好的时间。

如此才能符合自己在对方心里,蠢笨懦弱的印象。

而那扮做老班主之人绝对想不到,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付仲寅打开那装有剧毒的包袱,用一根绣花针挑起一点点白色粉末送进口中 。

大儒,熟读圣人言,明至理,挥毫成章张口成诗。

但能大儒者,又为杂学大家。

付仲寅除钻研圣人典册外,最不为人知的便是酷爱解毒一道 。

这源自少年时被毒蛇咬到小腿被采药人所救一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的人怕会躲,但有的人怕会去钻研。

所以季博常说过,不要小瞧了这天下任何人。

解毒繁琐无比耗时甚久,付仲寅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研制解药。

所以他要的就是知道吃下这剧毒后,人体会有怎样的反应就够了。

那一夜,付仲寅腹痛如绞却无腹泻之意 。

按照那扮做老班主之人的言论,这剧毒不会当场发作,而是有一定的潜伏期 。

在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他用一夜的时间提炼出外表和包袱里一样的白色粉末。

不致命,却会让人服下后腹痛难忍且数日浑身无力。

天亮之时他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眼睑的位置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黑气 。

他没有解药,而且也真的服了毒。

留梅的水井大部干涸,为防止取水引起的骚乱和有人过度取水,还有水可取的水井由衙役专门看守。

每日早间为取水时,每家每户派一人前来排队取水一桶。

今日付仲寅再次前来主持取水之事 ,但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粗布包袱。

“大旱天灾,而往往随大旱而来的便是各种病症,为防病从水来,本官特意配制了一种防病药粉投入井中 。”

“如此便能确保不会因大旱导致病症入体。”

付仲寅一边说着 ,一边用手掌宽的竹片从包袱里取出一部分粉末投进了水井。

随后又将包袱递给身旁衙役。

“去,在其他水井里也都投入药粉,如此只要静待公子命令便是 。”

这一幕 ,被隐在人群中的杂耍班子其中一人看的清清楚楚。

随后嘴角微微勾起转身离去。

事情成了。

这付仲寅虽然蠢笨无比,但在这些更愚蠢的百姓中还是有着绝对威信的。

似这等在水井中投入药粉的举动,竟是没有引起丝毫的质疑。

“既然事成,那就传信让大人来到留梅吧。”

那老班主说完眼内闪过一抹阴冷的神色。

“最多半月,这定远就会成为真正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