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荡漾,西厂督主曹吉祥将假黛置于冠首,端坐于宝座之上,饮一口早春的龙井,那香气淡雅,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咱们进宫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不再受贫穷冻馁所困。瞧瞧大明朝今日的光景!显贵们的价值犹如草芥,我们做奴仆又能值几许?只有握住金钱和权柄,地位和生命方能安然无恙。宫中侍奉何人皆可无关紧要。”曹安离别西厂时,雨丝飘零,衣襟湿透的深蓝色披风略显黯淡,唯有那眉宇间的沉重无法洗刷。他忆及与曹吉祥在门边的对话:爹,自此恩断义绝,孩儿以太皇太后名义伪造手书,使皇误信监查院王明是太后一党。东西两厂,各自安命。
远方,曹吉祥声如尖刀刺破宁静:“安儿。”
水军提督府
孙瑞林连续数日未踏进衙门,两副将却在府里偷得半晌清闲。
“孙爷果真好不逍遥,扬州新买回瘦马两匹。”
“不是吧,吴爷向来惧内,此消息从何来?”
“亲耳所闻,那畜生就在乌巷被人豢养。”
“下月孙爷或许还会上扬州购马,除非家中那个母老虎能点头,否则瘦马难进门一步。杨勇,下回我去,顺便给你也挑一对如何,绝对人尽艳羡啊。”
“休开玩笑,老子不屑烟花之地女子。”张副将以翘起的腿躺于船舱,抛一颗花生入口,瞥向杨勇低语:“你这副德行可不似守身如玉之辈。你心仪之人早已亡故,即便是等待到老,她也难以重生。可千万别走上邪路,仅仅因孙爷妻子面貌与心上人相似,便为其生死以赴。”
杨勇轻轻拨开腰部配剑,剑身在烛火中闪烁寒光,淡淡回应:“你哪里知晓,这便是知遇之恩。若非孙瑞林,我此刻恐怕已被海盗所杀。”
张副将起身,随手掏出一副骨牌:“说再多无用,来一局?”
杨勇只轻抬眼皮:“不会。”
“我说你啊。”张副将摇头叹息,随后抛出牌:“懒得管你那些琐事。打一把?”
“不懂。”
水军提督府内院
吴氏静坐梳妆台前,丫头手中各持一对金簪对比。吴氏一睹心生烦躁:“下去!”丫头们忙放下金簪,恭敬退去,未几,一只花瓶飞掷而出,直射向正入内的孙瑞林。
孙瑞林迅速侧身,稳住瓷瓶,赔着笑脸问:“何人又惹夫人不快?”
吴氏冷声道:“当初老爷信誓旦旦要做清官,不愿暴露隆庆的秘密,如今朝廷竟与外邦贸易,积累了诸多财富,又有何用?老爷,我这日子索然无味。身为二品大员之妻,却只得佩戴些廉价金簪,实在落魄。”
孙瑞林苦笑,提及一事:“昨日夫人买的猫眼石簪呢,怎么不戴?”
“夫人担心招人议论,为了夫君体面。”
孙瑞林朗声笑道:“现在泉州、永波、漳州日益富裕,为夫这次上京就是为陛下陈诉。夫人天生丽质,无需委屈于我。”说着,取出两只猫眼石簪,璀璨夺目,一只紫如梦,一只绿如碧,巧妙地插在吴氏发中。
吴氏娇嗔:“夫君对我宠爱有加。不过夫君之意是……追随陛下吗?”
孙瑞林沉默片刻。
皇宫大殿
曹吉祥宣道:“宣水军提督孙瑞林觐见。”孙瑞林踏入大殿,身为外臣,少有机会朝面,今日格外昂首挺胸!
孙瑞林:“微臣孙瑞林,恭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下令:“免礼,卿家今日为何上朝?可有何事禀告寡人?”
笑容在他脸上悄然绽放,朝堂上的太皇太后一党神色尴尬,皇上显然是知情却明知故问,宛若孩童一般。众人纷纷看向天际,或低头不语,心不在焉。
这一切都被孙瑞林铭记在心,他已决心归入皇党。向前迈步,洪声道:“皇上,臣带来一个喜讯,泉州、永波、漳州设立港口开展海外交易,民众收入骤增二两黄金。臣曾与地方官吏详细研讨,现今泉州三地成为大明的繁华之都。”
朱祁镇点头:“户部尚书于谦何在?”
于谦上前:“臣在此。”
朱祁镇:“如今国库有几何金银?”
“回皇上,自开港后,每月国库增收百万两,现财库充盈。陛下设计的图纸使我国与异国贸易畅通无阻,外汇渐趋稳定。”
朱祁镇挥手道:“退朝。”
随皇帝回到奉天殿,曹安见皇上心绪不宁,便静静陪侍一旁。听见皇帝提议:“曹安啊,现在太皇太后不再紧紧盯着,皇后也很省心。不妨微服出游,看看外面的世界。”见皇帝兴致勃勃,曹安连忙低头:“奴才立刻去准备。”
朱祁镇迅速换装。此行虽是密访,但他乘坐华丽马车。离宫之际,见曹安细心抚平他衣袍上的每一处褶皱,细微之间显尽关切之情。
紫禁城内,朱祁镇温和地吩咐:“小安,朕在民间设的店坊越来越多,治理起来实感力有未逮。这次陪朕去京城巡查,熟悉事务后,朱雀桥附近的那些产业就委任给你照料。”
曹安一时愕然,而后回禀:“圣上,微臣一介宦官,若接手圣上创立的铺坊恐有失常理。”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打一开始你就伴随左右。这些店坊由你接手,朕才放心。更何况宫门外之事,不宜久离。万一让太皇太后知晓,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朱祁镇侧脸诚恳地说:“治理之事,没有职位俸禄,委屈你了,但曹安,你是朕的得力之臣!”
闻言,曹安忙叩头领命:“微臣感激皇上的知遇之恩。”
朱祁镇满意点头,四辆马车启动,宫门前守卫恭敬让路。出了宫门,街头市井的繁华扑面,香气四溢的包子铺,糖人的甜蜜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他静静坐在华丽马车内,审视着焕然一新的京城,对外贸易的繁荣,新店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工场的兴隆让他心潮涌动。朱祁镇眼神中透出深深的决绝和自豪。
身在这辆华美的马车内,朱祁镇心绪平静而又充满深意。
朱祁镇连续数日亲临宫外工厂教导工人,曹安则满心担忧。如此频繁离宫,一旦泄露,恐怕将掀起巨浪。思索许久,曹安终于提议:“圣上,应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