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真正杀害柳承安的人是谁后,柳姒与柳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她将原本对柳贺的恨,转化到了柳承明身上,且生出了对父爱的渴望。
幼时残缺的爱,在许多年以后才得到补偿。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只是她看起来仍有些别扭,做不到对柳贺全身心的依赖。
而初为人父的柳贺,也在慢慢与她磨合中。
一切似乎又僵持了起来,直到一个契机。
柳贺提出要带柳姒去山中逛逛,她来了鹤鸣山有些时日,却从未瞧过山林光景。
这次,柳姒没有拒绝,犹豫一番后同意了。
鹤鸣山的风光很美,但途中还是出了一个意外。
行在一处陡峭的山道时,不知从何处落下一块大石,直直朝柳姒砸去。
她似乎全然被吓傻了,看着逼近的大石愣怔住。
眼看便要将她砸死,下一刻,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将她从石下推开,免去一难。
柳姒眼前一花,待堪堪站定后,才惊觉耳边是观中道人们的惊呼声。
“神尊!”
她转身看去,才发现柳贺倒在她方才站立之处,口吐鲜血。
而那大石无影无踪,看痕迹应当是又落到山下去了。
是柳贺救了她。
她明白过来。
只是柳贺救了她,自己却被大石砸中,伤得不轻。
柳姒定定看着倒地的他,半晌才慌乱地跑上前。看着他口中鲜血,眼前浮现出柳承安死前的那一幕。
血,很多很多的血。
如今她的亲生父亲,也同样吐着血倒在她面前,望着她,希冀般开口。
“姒儿......你能......叫我一声......阿耶吗......”
柳姒明白,不能再耽搁了,于是极为艰难又生疏地开口。
“阿耶。”
闻言,柳贺满足地晕了过去,被人匆忙抬回观中。
他自然没死。
据观中会医术的道人所说:那滚石被一旁的大树挡了下,并未伤到柳贺要害。
换句话说就是:他的伤看起来吓人,实则没什么大碍。
而他也在当夜就醒了,状态十分有精神,睡饱了觉。
令他意外的是,柳姒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眼中担忧。
见他醒来,还带着鼻音:“阿耶,你吓死儿了。”
柳贺听她所唤,先是一愣,继而不可置信,再然后就是狂喜:“姒儿,你终于肯认我这个阿耶了。”
他老泪纵横。
柳姒也泣不成声,似在为自己从前对他的冷淡而悔恨。
父女俩哭了半晌,柳贺才擦擦泪:“我们父女相认,是天大的喜事。明日,我便昭告整个道观,让他们今后都尊你为少尊。”
“一切都听阿耶安排。”
等服侍柳贺睡下,柳姒去寻了汝空。
自上山以来,他一直在厢房中,哪儿也没去。
柳姒来时,他正打坐念经,腕间的琉璃佛珠华光流转。
“你明日便下山吧。”她道。
他睁开眼,问她:“檀越呢?”
柳姒回他:”我打算留在山中。”
汝空未再多言,双手合十低念道。
“阿弥陀佛。”
在窗外偷听的方脸道士悄然离开,借着月色回到柳贺房中,将听到的一切原本告知。
“主子,明日等那和尚下山,可要......”
他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原本躺在床上,闭目而眠的柳贺睁开眼:“那和尚是姒儿的心腹,不必。”
到底实打实被滚石砸到,他说了两句话,就捂着胸口蹙眉。
“嘶......”
方脸道士名唤无妄子,见状十分不解:“主子若想拉拢少主,何必真伤着自己?”
柳贺不善地睨了他一眼。
无妄子立刻噤声。
“姒儿与我一般聪慧,那等骗人的把戏,你以为她便看不破?不伤筋动骨付出代价,她又怎会真的认我这个阿耶?”
提起柳姒,柳贺眼中满是骄傲。
他便说先帝那个蠢货,怎生得出如姒儿这样聪慧的孩儿。
原来是自己的种。
那便不奇怪了。
无妄子看着他眼中的骄傲,平白生出了几分鸡皮疙瘩。
主子自认回少主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
翌日。
降神香弥漫整座道观,柳贺牵着柳姒的手,兴奋地站在高台上,对下头那些道人们,正式宣布她的身份。
观中所有的道士加起来也不过上百,整座鹤鸣山十分寂静,半点不像能藏着三万私兵的地方。
似乎是观中传统,柳姒对三清神像上过香后,便有人端着一盘红彤彤的生肉到她跟前。
“这是受过神灵香火的仙肉,还请少尊品尝。”
盘中肉鲜嫩无比,并无一点难闻的血腥味儿,反而还有一股诱人的香气。
柳姒压下胃腹中翻涌的恶心,轻问身旁的柳贺:“阿耶,这是什么?”
捧肉的道人率先答道:“此肉名为雪顶含樱,是取胸脯肉腌制,再放至三清像下受香火供奉后而成。食之可延年益寿,是神尊特地为少尊准备的。”
雪顶含樱究竟是什么做的,柳姒再清楚不过。
而这道人说:这是柳贺特地为她准备的。
他明晓得自己知道真相,却还故意将这肉端到她面前,要她吃下。
究竟是何居心?
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柳贺瞬间明白她误会了什么,忙解释:“姒儿,这不是。”
柳姒看他:“不是什么?”
他笑得苦涩:“这是鹿肉制的,不是你想的那东西。”
鹿肉?
她目光再次落在那盘肉上,满脸抗拒:“我不想吃。”
柳贺自知理亏,朝道人挥手:“下去吧。”
他想缓和气氛,于是重新笑着:“姒儿,阿耶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父女俩行至柳贺卧房内,屏退左右,他方才打开一间密室,黑黝黝的密道映入眼帘,他提着灯对她招手。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