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豌专注认真,眼神凝重的盯着纸,与平常玩世不恭的痞子状态是两种模样。
整个人仿佛是个看不透,看不懂的。
其实,凌书墨最倾慕的就是这人自有打算的眉眼,心有戚戚。
他走到其旁边,看到那桌上的绣品,双面异色,平伏而顺,确实技艺独特。
感叹这个人又在学新的东西,悠然一笑。
他知道,接下来可能最少整整两个时辰,这人都不会和自己有任何言论。
不自觉将门轻轻掩上,便吩咐人送了些热姜水过来。
又走到床榻边,静静的坐下,手里将册子里的人名,一个个划掉。
心中思虑,任重而道远……
于是,灯火烛光下。
一人坐在桌旁执笔作画,一人坐在床榻上执笔写字。
一个不言,一个不语。
一阵夜风吹过。
白豌的脑子空荡荡的,茫茫然看着自己手下的画,似隐隐变化,还是没有突破瓶颈。
但是化繁为简,忘却形之疏密,尽其写意变化。
这明显已经是一种新的画风。
他在旁看着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两碗热姜水,以及嘱咐他喝下的纸条。
【更深露重,驱寒暖身,勿忘。】
真贤惠!
顿时,唇角扬了扬,目光顺着字条到床榻边。
凌书墨已经半靠着熟睡,分明能清楚的看到其眉宇紧皱,思虑过度。
手上的册子放在旁边,笔却仍捏着。
“你这人,肯定有难解的公务烦忧,哪有在床榻上写字的。”
明明只要说一声,可以坐在书桌旁。
悄然把其笔和册都放在一处,手指触及其眉头,细细摩挲着扶人躺下。
一晃眼,却看到名册都是名字和描述,一个个划掉。
没有划完,必定非常能检出。放衙未歇,必定是迫在眉睫。
看来这些人怕是近期对定州城有恶,如此详细,甚至可能是自己人。
白豌知道凌书墨其实是个不喜把烦忧外诉的人。
他和自己不同,连装的表里不一都做不到。总想着先解决问题,情绪稳定得体。
“子辰?”白豌低低唤了一声,可人依旧闭目睡着,优雅如玉。
终于忍不住叹息其忧思,捧着这人的面揉了揉眉心。
他没看到,自己身旁人已经悄悄睁眼,一声不响的就仰起头,缠绵吻住,辗转深入。
白豌瞪大眼睛,呼吸间歇性的辗转起伏,被主动回应之举惊的不知如何反应。
真是出息了!
他竟会被偷袭,就这大姑娘似的害羞闷葫芦也有这么一天。
凌书墨唇口都溢出些红,轻轻抚着对面人的脸,幽幽道。
“你向来三更五更,丹青不息,今日怎么知道老实歇了?”
白豌脱口而出:“你向来公务不私,临危不惧。今日却睡的那么浅,很烦忧?”
言毕,凌书墨怔住看了眼人半晌,又观册子有翻动的痕迹,轻声细语的:“你都看到了。”
白豌点点头,无须多言也猜得出来。
“短则三日,长则五日。玄璃军必然会攻城,有人也会坐收渔利之利。”
凌书墨面容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早已知道的事实,无法改变。
“大赢今年第一场春雨,不会有人放过这个机会的。”
白豌轻叹。
他画舆图的时候就知道,附近的沟渠、河流,乃至车马道是怎样的。
自然也知道节气带来的影响。
四月下旬正好就是最大的春雨,最易攻城之时。境遇比之前这人守城更难。
白豌苦笑:“你说,我们俩本来都是丹青画师。怎么会变成守城之兵,面对这样的境遇呢?”
凌书墨忽有些淡淡感慨:“我也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文人,未曾想到会成为困兽。”
二人被红尘裹挟。
从来就没办法安安稳稳。
为什么不论是盛世还是乱世,携手相守都不能真正安乐生活。
凌书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恍如沉浸多年的思虑,千年迷梦。
“等这次守城结束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这平静而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白豌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说什么?!”
凌书墨千言万语凝结在喉头,却只说出一句话:“我们已行敦伦之礼,且点纸画字,对不对?”
声音轻柔,心中一波一波激荡。
白豌注视着他,似不知该如何回应。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男子之间是无法成婚,不容于世的。
所谓男人成亲的仪式,违背天道伦常,不合礼法。不过是自欺欺人,世人不会认可恭贺。
“你知道,这不过是没什么用的礼仪。况且我是男人,这也没什么可在乎的……”
“那你就当作我在乎,可不可以?”
对面人眼中似漾起涟漪,定定凝视。
凌书墨真的不知道这乱世,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莫名而死。
就算那是毫无意义的仪式,也算是寂寂冬雪临春,此生不渝的痕迹。
白豌一声不响的皱了皱眉:“你让我想想。”
他的确是离经叛道,但是实在没有凌书墨想的这般理想。
也真的没有想过男子能光明正大的拜堂成亲。
…………
此时,定州城内却是已经开始宵禁。
整个城内的百姓都开始关门闭户,归家防御,所有人都谨小慎微。
城外的士兵都端站在岗位上,一个个都不得睡。
他们都接到了凌书墨军州事的命令,这半个月,尤其这春雨季到来的时候,绝不能懈怠。
只是,这增招的定州军仅仅只有一万人。
如今其他州府都已经安定归附宋远山将军,京城又是玄璃沦陷的独城,南赢不睦。
不少人想着,已经安定了许久,大抵是没那么容易攻入的。
然而,就在此时有一股冷风却扫过了火把。
城楼上凭空冒出来几人。
一名守卫抽出刀剑警备,却瞬间被截杀,当真是快如鬼魅闪电一般。
若是洛文祺在一定能认得出,这几个刺客杀手中,有一个人的眼睛如鹰般锐利。
这人是个翩然如黑龙的小个子——陈形意。
他带着两个同伴,悄悄潜入,似有一些旁人不知的任务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