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细看之下,倒抽一口冷气,颤抖着声线道:“那人,那人不是叶观知的庶子吗?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其他人也都发现了。
“还有,叶家家仆的穿着。”
“那是叶观知身边贴身侍者屠鳞,我认得!叶观知以前来我家,我看见过!”
“还有,小孩子,像是普通老百姓的!”
这些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下来,砸得众人一阵哽咽,全都瞳孔骤缩,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
如此,愤怒冲天而起,那些人不顾仪态,谩骂声讨伐声四起。
“丧尽天良!叶观知到底做了些什么!”
有人嘶吼:“罪恶滔天啊!”
……
所有重获新生,死里逃生的喜悦挥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忍,愤怒。
他们转过头不再去看阵中挣扎的鬼东西,那些充斥着黑暗情绪的声音入耳,不少人只觉得窒息,仿若置身地狱,比他们临近死亡时还要令人绝望,令人无力。
“叶家早就无一活口了。”
褚朝昭补了一句,她从密室出来,就用紫瞳扫了一遍,无任何活物,所以府中都被叶观知变成了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褚朝昭站在阵法前,紫眸再次流转,只觉得好似隐隐看见那些鬼东西背后有银色的丝线,只是眨了一下眼,又看不清了。
大火连绵不绝,将整座无一活口的华丽的叶家府邸烧为灰烬,包括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所有人站在叶家门前,久久不曾离开,皆垂首,以示默哀。
身后有百姓围上来看,讨论声四起,狼狈的修仙者,化为灰烬,大厦皆倾的叶家都是他们的讨论之点。
九墨夷一阵感慨,叶家是与他们一样的大世家:“突然间真的瞬间懂了此前长辈常说的那句话,我眼看他起高楼,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众人亦是一瞬切身体会了这句话。
骤然间,一阵痛哭声传来。
众人循声而去,触目之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衣衫褴褛,如乞丐打扮的人冲入那堆灰烬中,不断翻找着什么。
无论如何翻找,都只是抓到一手灰。
“啊——”有一老妇人跪在地上,抱着一堆灰烬痛哭,“我儿啊!我儿啊!你在哪里啊!”
凄厉的哭喊声四起,绝望,悲痛,听得众人心底一揪。
褚朝昭大步上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修仙者。
她走到最开始哭的老妇人身侧,轻声问道:“老人家,发生了何事?”
纵然是猜到些许,但是褚朝昭还是有些不确定。
老妇人转过头,看见有些狼狈,但是气质不俗的一群人,仿若看见了希望,泪珠一串串地夺眶而出。
她跪在他们面前,行大礼,使劲儿地磕头,没有人扶得起来。
哭喊道:“你们是修仙者对不对!是宗门弟子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我儿,他才五岁!才五岁!他就是想吃一根糖葫芦,有什么罪!”
她一哭,周围跪着的男男女女全都爬过来,在漆黑的地上磕着头,额头有血混着黑污流下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
“要索命,索我的命!我的命啊!”
……
凄厉的哭喊声,哀求声四起。
褚朝昭甩出符篆将所有人定住,这才没让他们再磕头了。
“你们一个个说,若是不说清楚情况,我们如何帮助你们?”
身后的人没说话,也都连连点头。
众人就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样。
老妇人极力压制自己的哭声,强迫自己理智道:“我儿子那日在街上走,就是多看了一眼叶家公子手里的糖葫芦,就被抓走了,生死不知,
我哭求却被打伤,想要去求助,却被他们追杀,连家都被烧没了!呜呜呜,就只是看了一眼糖葫芦!只是看了一眼!天杀的叶家啊!”
她说完,其他人亦是此起彼伏出声哭诉。
无非都是一些小事,并未如何得罪叶家,可是都沦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父母孩子爱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
他们苟且偷生,躲在庙宇之中,想尽办法,却求助无门,只能如地沟里的老鼠,四处躲藏,才能勉强活着。
叶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那些人或亲手参与,或旁观,或助纣为虐,桩桩件件皆罄竹难书,冲天的烈火焚尽叶家,却焚不尽叶家之滔天罪孽。
叶家华丽外衣掩藏之下所有的罪恶丑陋,全都被揭开。
褚朝昭垂眸,将擦伤口的药膏分出去。将人一个个扶起来,旁的人亦是上前帮忙。
“畜生!一群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畜生!”
“残害人命、仗势欺人、修炼邪术,好一个一手遮天的叶家!”
“除魔卫道,护佑苍生乃是每个修仙者的职责!他们都忘了吗!”
……
众人义愤填膺,讨伐声声声震耳。
褚朝昭去握那位老妇人的手,她立马缩了回去,局促道:“我身上又脏又臭,小仙女莫要弄脏了手。”
“无妨。”
褚朝昭小手一动,捏住被飞回来的传信符,眼底闪过暗芒,立马传音给各队带头的人。
众人闻声脸色青白,紧张了几分。
“小仙女!”老妇人满眼希冀,泪眼婆娑,“替天行道,毁了叶家的是你们?”
褚朝昭点头。
“好好好!”老妇人连连作揖,又哭了起来,“你们是大好人,是大好人!叶家该死,该死啊!报应!报应!”
众人闻声皆雀跃起来,纷纷作揖行礼道谢,要不是褚朝昭拦着,他们又要下跪磕头了。
“叶家没了,我们再也不用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有人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可是我没有家了。”
哭噎声再次响起,刻意压低,闷闷的声音一层盖过一层。
“那请问各位仙人!我们的家人呢?那些被抓的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怒骂者,替他们高兴者全都一颗心沉入谷底,低着头。
这恩,他们受不起,也没资格受。
看着他们的沉默,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压抑的哭声再次放大了些。
“不可能!不可能!”老妇人险些悲痛欲绝,当场晕厥,她撑着一口气,“我家狗儿才几岁啊!他白白胖胖的,健健康康的!我不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疯了一样,四处唤起来,声音嘶哑,却吼着:“狗儿!狗儿回家了!狗儿啊,回家了!”
“狗儿!娘亲给你买糖葫芦,很多很多糖葫芦!”
“狗儿,我的狗儿……”
……
所有人都哭起来,泪流满面,却压抑着,满目期待的看着那些有些狼狈的修仙者。
众人更加沉默了,那些他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鬼东西,也曾是他们竭尽毕生所寻找的希望啊!
褚朝昭红了眼尾,要她怎么说?
说他们日夜祈祷等待的人,唯一的支柱,变得不人不鬼?
还是说,死无全尸,化作了这一堆不知道是谁的灰烬?
那些生来就站在高处的宗门弟子,世家子弟,生来第一次这般无能为力和愧疚。
就在所有人低着头,不敢回应他们,也不敢与他们对视的时候,一道声音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