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住房同样大小,并无太大区别。
林玄儿选了靠近枇杷树的那间房间。
她躺在铺着被褥的床上左右翻滚,开心至极。
虽然这张床普通至极,甚至由于她剧烈的翻滚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但是此时她心里觉得这床比世界上任何床都要舒服温馨。
——客栈的上房比不了,天音阁的金丝楠木床也比不了。
徐天佑看着她欢脱如兔的模样也露出了笑容。
林玄儿坐起身来,轻轻拍了一下床上的被子,跟傻子似的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徐天佑道:“只是普通的木板床而已,至于这么开心么?”
林玄儿道:“当然开心呀,这可是我离开天音阁后的第一个家。”
林玄儿又道:“以后这便是我们的家了,哈哈哈哈。我们也终于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再露宿街头了。”
家。
对于徐天佑来说这是多陌生的词语。他不知自己父母是何样貌,甚至不知自己父母的姓氏。
从记事开始他便跟着老乞丐开始过着流浪乞讨的生活,向来是以天为被以地为铺。
家……
他全身突然莫名一震,眼眶一阵滚烫。
林玄儿看到徐天佑湿润的双眼,担心道:“徐天佑,你怎么了?”
徐天佑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有个家。”
林玄儿知道徐天佑的身世,听他说出这番话,心里一阵心疼。
她安慰道:“其实你以前也有家呀!”
徐天佑道:“我从小不知父母姓名,与老乞丐相依为命靠着乞讨为生,过着露宿街头的生活,怎么算有个家?”
林玄儿摇头笑道:“我爹曾经跟我说,偌大的天音阁只是居住的地方,所谓的家,是指人。”
徐天佑疑惑道:“家是指人?”
林玄儿点点头道:“我爹说,只要有我和娘在的地方便是家,至于在哪,也只是一个形式罢了。”
家是避风港,是心灵最后得到慰藉的地方。
家,是在你一身疲惫回来后,有一盏灯为你留着,一碗热菜热饭为你备着。
这些都不是房子能给你的,只有人才能给你。
林玄儿继续说道:“以前老乞丐保护你照顾你,教你武功和学识,处处替你着想。他在哪,哪便是你的家。”
徐天佑没说话。
林玄儿突然低下了头,脸蛋似乎被天边的晚霞给映成了红色,柔声道:“而现在,我在这,你在这,这便是我们的家。”
徐天佑听罢,笑着开口道:“谢谢。”
他心里出现了已经许久没有过的感觉,十分开心,却没开心那么热烈。
只是一股暖流从内心最深处缓缓流出,沐浴着他全身。
他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全身无比轻松,脑海里也不再发愁明天该何去何去,即使天大的事情他觉得自己都能应付。
或许未来依然会出现上顿不接下顿的情况,但他已经不再愁闷了。
徐天佑觉得只要林玄儿在,即使最潮湿的春天也只剩百花的芬芳;即使最炎热的夏天也只剩可口的蔬果;即使最沉闷的秋天也只剩红叶的绚烂;即使最寒冷的冬天也只剩银装素裹的壮美。
无畏无惧,世间万物皆美——这便是幸福感给人带来的力量。
晚霞虽美,枇杷虽甜,但始终填不饱肚子。
林玄儿又饿了。
徐天佑道:“我去买些酒菜回来。”
林玄儿道:“我们剩的钱不多了。”
徐天佑笑道:“该省时得省,该用时得用。”
林玄儿皱着鼻子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大方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又会去城外打猎呢。”
她皱起鼻子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包子,徐天佑看得满心欢喜。
徐天佑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家,值得花点钱庆祝。”说罢,徐天佑便起身出门。
林玄儿将他送到门口,道:“早些回来。”
徐天佑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房子离集市有段距离,待徐天佑回来时已是月挂高空,繁星闪烁。
烧鸡,半斤牛肉,两壶烧刀子。
林玄儿笑道:“这可得花不少钱。”
徐天佑以笑回应并没说话,将木桌搬至院子的枇杷树旁,随后又搬了两张凳子出来。
林玄儿道:“在这吃?”
徐天佑点了点头道:“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你又这么喜欢这棵枇杷树。在这树下吃想必你会吃得更开心。”
林玄儿从屋里拿出一个空盘,摘了些枇杷放盘里摆在了桌上。
她笑道:“有肉,有酒,有水果,还有这漫天繁星。这一餐饭不可谓不奢侈。”
徐天佑揭开酒壶的盖子,敬酒道:“祝我们以后事事顺心。”
林玄儿也揭开酒壶的盖子,回敬道:“祝我们有了自己的家。”
两人相视一笑,喝了一大口。
烧刀子度数高,下喉烈。但此时他们还喝出了烧刀子本不该有的甜味。
林玄儿觉得这壶烧刀子并不比女儿红差。
她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突然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徐天佑道:“这诗好是好,可是和现在意境不符。”
林玄儿道:“这是李太白的诗,我觉得我现在可比李太白幸福多了。”
徐天佑道:“他喝的酒可不会比烧刀子还差。”
林玄儿笑道:“他喝再好的酒也只能遥敬冰冷的月亮,想必那酒在他嘴里一定是苦的。但我现在喝的虽然是烧刀子,却有你作伴,无需对没有生命的物体吐闷。”说罢,她拿起酒壶敬向徐天佑,两人又对饮了一大口。
徐天佑笑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有情饮水饱,无情食饭饥。”
林玄儿听罢,心里高兴的像花园里的花瞬间全数绽放一般。她自顾自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
林玄儿感叹道:“可惜我们没有李太白的才华,不然现在也能作诗一首留作纪念。”
徐天佑想了想,道:“我们可以将他的诗句改一改。”
林玄儿来了兴趣:“怎么改?”
徐天佑思考片刻,道:“树下两壶酒,对饮有佳人。举杯赏明月,对饮……对饮……”
林玄儿接道:“对饮成六人。”
林玄儿随即捧腹大笑道:“狗屁不通。李太白要知道我们这么乱改他的诗句,一定会被我们气活。”
徐天佑也不恼,跟着林玄儿一起大笑起来。
林玄儿笑出了眼泪,举起酒壶道:“敬我们一起瞎改的第一首诗。”
徐天佑道:“你就是想喝酒了吧?”说罢,举起酒壶和林玄儿对饮。
酒过三巡,菜也差不多吃完了。
林玄儿剥着枇杷突然想到一件事,以往她和徐天佑形影不离,而现在每天白天是见不上面了,只有晚上才能共处。
她突然心里生出不舍之情,脸上的笑容也在此时消失了。
徐天佑见林玄儿似在思索着什么,又看到她的表情变化,问道:“你在思索什么?”
林玄儿将自己想到的事情告诉了徐天佑。
徐天佑道:“只是白天不见,又不是不再见面了。”
林玄儿道:“不行,不行。”
两人再次沉默。
林玄儿道:“以后每晚我们都回家吃饭,家里不能没有烟火气。我们也能在吃饭的时候多聊聊天。”
“这得多花很多钱。”
徐天佑本想说这句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
林玄儿又道:“每天吃肉不现实,太贵了。我们一定要盘算着过日子,早点存钱把酒家开起来。”
徐天佑又点了点头。
林玄儿接着说:“这院子后面有块地,地虽然不大,但也能种些蔬菜。我虽然现在不会种菜,但我能学。”
徐天佑道:“我会种菜。”
林玄儿欣喜地看着徐天佑,道:“据说很多野菜都是能吃的,这里也能省许多钱。”
徐天佑道:“你分辨得出哪些野菜能吃,哪些野菜不能吃么?”
林玄儿苦闷的摇了摇头,她现在越发觉得自己除了武功好些简直一无是处。
徐天佑挺直了腰杆,自豪道:“我分辨的出。”
林玄儿像看着一箱珠宝一样看着徐天佑,道:“我就说你无所不能嘛!”
徐天佑打趣道:“我不会酿酒。”
林玄儿嘟起嘴白了他一眼,道:“这不马上也能学会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
此时,院子里能看到四轮弯月。
——天上的月,井中倒映的月。
——还有他俩笑起来嘴角勾勒成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