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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的大诰制度,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尽管古代交通极其的不便利。

但只要有人能够抵达京师。

则当御前问审。

总归是一条申冤的途径。

如有查实,那么肯定就得大办特办,以儆效尤。

因为正常来说。

大多数案犯根本到不了京师……沿途的艰难险阻实在太多了。

所以哪怕只是查实一件。

也得把警示作用发挥到最大。

这便是大诰制度的意义所在。

至于讼师什么的。

还是那句话,以后学法的人越来越多,朝廷需要大量的人去持续公示秦法大诰吗?

当然不需要。

所以这群学法之人,总归得有个去处才行,讼师便是解决法律就业的一大途径。

随即。

“……”

北冥子无言的摇了摇头。

尉缭子见状立马询问出声:“怎么?北冥大师觉得许公对于法家的入仕和在野安排,不够妥当?”

尉缭子肯定不会错过看热闹的好机会。

霎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北冥子的身上,包括许尚也是……

北冥子轻叹道:“这个大诰制度,对于全民普法,的确有些意义。至于伸张正义或者反贪诸事,作用有限,但总体依旧呈正面效应。”

“唯独这个讼师……”

“大秦以武立国,以法治国,现今逐渐朝着重法轻刑的方向发展。”

“而重法也就意味着,谁越懂法,谁就越受益,并拥有几乎绝对的话语权。”

“所以这讼师从某种角度来说,未来必将成为权势的工具。”

……

北冥子已经看到了重法之下的反者道之动。

比如儒家重才学,遂掌握了古之典籍的解释权,进而用仁义蛊惑天下。

法家也是一样的。

没有什么律法能够是完美无缺的。

总有空子可钻。

那么谁能有这个本事呢?

答案自然是讼师。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古代讼棍,向来是层出不穷的。

遂北冥子看到了结局,便直言将讼师定义为了权势的工具,没有任何惠民的意义。

只会加剧鱼肉百姓的程度。

这时。

冯去疾难得的开口道:“北冥大师所言在理,但任何情况下,权势都是不缺少工具的,非此即疲。就算没有讼师,也会出现其他的替代。”

冯去疾敬佩北冥大师的出世高度。

但他更加敬佩夫子的应世措施。

如果严格按照道家的绝对高度,来看待制度设计。

那么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你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好有坏。

按照道家的逻辑。

返璞归真,什么都不做,直接无为,自然而然才是上上之选。

那么大秦估计当场就得停摆歇菜。

“我站北冥大师。”

尉缭子抬了抬手:“许公搞出的讼师,确实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意思,穷人请不起,富人……这确实是富人权贵的专利。”

尉缭子这回没有站许尚。

完全就是有啥说啥。

许尚扶额道:“尉缭,说我脱裤子放屁就有点小过分了。”

话音落罢。

嬴政和华阳太后相视而笑。

两人都有些不记得,夫子和尉缭子上一次斗嘴是什么时候了。

反倒是眼下身处咸阳的忘尘子,多与夫子各种意见不合的吵嘴。

每次都是忘尘子输。

倒也有意思的紧。

“我还是更站夫子一些。”

嬴政思索了一会儿:“一个群体,总归会有参差之分,有善有恶,有好有坏。”

“如果没有讼师,显然黔首百姓面对权贵,绝对是没有任何申冤希望的。”

“可若是有了讼师,哪怕一百个之中,只有一个是好的,愿意以民为本,也总归能够做到伸张法律的正义。”

“并且夫子说过,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还得把目光放到华夏的未来,讼师总归能够让律法更加深入基层。”

“天行有常,人力有限,但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勉力前行,总会让九州天下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我对此深信不疑。”

……

嬴政说到法家,立马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法家对于嬴政而言,属于老本行。

也是诸子百家中他最喜欢的分类。

自然也就偏爱一些。

北冥子听完嬴政所言,不由得稍稍侧目,他发现后者的境界进益,似乎每日一新。

果然。

九州人皇,决计是不简单的。

而许尚对嬴政的发言,也是连连点头,赞同不已。

“儒,法,墨……”

许尚接着述说道:“墨家方面,墨工肯定要大力发展的,就拿龙骨水车举例,以后农田灌溉将会相当便利。”

“还有马鞍、马镫、马蹄铁,对于骑兵的战力,也将产生划时代的作用。”

“故,我打算后续在朝堂改制的时候,把墨工从九卿少府的下辖属臣中,专门分离出来,然后才能更好的兴建九州大秦。”

……

三公九卿制度,其实是比较落后的。

第一,内外不分。

内庭就是皇帝的家事。

外朝乃是国事。

而九卿少府名义上负责的是:为皇族管理征收山海池泽之税。

这显然是对皇帝的内库负责。

注意。

内库是内库。

国库是国库。

皇帝用内库里的钱,就等同于花自家的私房钱,一道谕旨下去立马就能办。

而国库不一样,就算皇帝要花国库里的钱,那也得与大臣们商量着来。

这就是内外之分。

问题在于九卿少府,一手掌管山海池泽税赋的内库,一手又控制着承担国家建设的墨工。

此为典型的内外不分。

有什么危害呢?

那肯定会造成有人打着皇帝的名义,更加便利的捞钱,而且你还没办法查。

比如御膳房的清单,你敢查吗?

皇帝早中晚上吃啥,你居然还敢详查?

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因此。

只要贪腐扯到了皇帝的头上。

甭管秦法再怎么详细缜密,都没有任何卵用。

因为王在法上,任谁都是查不动的。

这么一来……

就必须推行内外朝制度。

也是许尚后续朝堂改制的大方向。

忽的。

右相王绾反对道:“夫子,士农工商,应当泾渭分明。若把墨工从九卿少府中独立出来,自成一部,则墨工难免再度开始起势。”

据传,现今在野的墨家已经从齐地文墨和楚地墨侠,合二为一了。”

“尽管之前夫子曾言,墨子以人的身份死去,将框死墨家的发展上限。”

“但……墨家于我大秦而言,着实是危害甚大,不得不防,尤其对于工造的身份,绝不能与士人平起平坐”

……

中原齐地主张四民分业,士农工商,人人平等。

关中大秦主张士农工商,泾渭分明。

像王绾这样的勋贵高官,会本能的想要打压墨家,绝不可能让其冒头。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九卿少府,现在就是关中勋贵派系之人。

如果把墨工建造独立出去了。

就代表着关中勋贵派系的权力大损。

以后王绾再想暗中操盘黄河修缮诸事,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遂。

王绾自当会极力反对墨工进行部门独立。

与此同时。

冯去疾也开口附议了王绾之言。

这就是整个关中勋贵派系强烈反对了。

嬴政见状微微蹙眉……

许尚依旧面色不变,好似一切都在掌控范围之内。

这时。

蒙毅竟然从左席末位拱手道:“夫子,我赞成把墨工从九卿少府的下辖中,独立出来。”

“因为夫子明显是想大力发展工造建设,未来在陵邑稷下学宫之中,也会专门开班。”

“而从科班出身的工匠,身上的墨家标志就会越发淡化,直至变成工家,亦或者匠造家,反正这些都是有利于国家建设的,我十分赞成。”

……

蒙毅表态,相当于军武勋贵派系的部分意见。

嬴政闻言瞬间明白了,夫子为何要把蒙毅从关中调回来了。

自然是得专门压一手关中勋贵派系。

随即。

王翦勾起嘴角道:“有理。”

王翦言简意赅,力挺了蒙毅一把。

王绾和冯去疾当即有些蔫了。

军武王家和军武蒙氏都赞成的事情,又有夫子提出,皇帝明显也会同意,那么这个事儿就很有施行基础了。

“我也觉得有理。”

嬴政果不其然的接过话茬:“想发展,想建设,注定都是离不开墨工匠造的。反正以后的人才,大多都会从官方学宫中选拔而出,有科班的标志,也就再难跟在野的墨家同流了。”

嬴政此话一出。

扶苏率先捧场附和。

尉缭子也连连点头。

许尚表示:“很好,接下来就是阴阳家了,这个确实得着重唠一唠。”

“阴阳家祭祀成员需要限定人数,毕竟儒家子弟可以在野搞格物研究,阴阳家的祭师太多,也并非全都是好事。”

“而科班出身的祭师,需要定期在推栏处公示宣传巫觋文化,以及相关的婚姻礼仪流程,还有九歌神明少司命能够保证顺利绵延子嗣等等。”

“葬礼方面,自然就得用大司命的祭词了,以及风水堪舆各方面,阴阳家都要通过罗盘寻找到更为上佳的墓穴,这样获得民意追捧,并与儒家分庭抗礼。”

“至于悟性较好的阴阳家科班成员,还能够从事记录星辰的所有细节变化等等,进而不断完善占星诸事。”

“最高级别就是观天时,演吉凶,测天命。”

“另外还有阴阳家文事推广方面,这绝对可以吸纳非常多的在野从事人才,比如对应儒家概念的各项编舞、制乐,涉及蕴含阴阳家文化元素的首饰,衣物,马车配件,房屋装修风格等等方面!”

……

许尚给予阴阳家的在野从业创新。

两个字就能形容:潮流。

没错。

占星那种玄学,以先秦的条件,几乎不可能对其证实亦或者证伪,有必要全方位的搞吗?

许尚认为很有搞头。

原因在于占星就是阴阳家的一大元素。

有了这个元素,叠加图腾,九歌神明等等。

就能制造出星辰服装,图腾配饰,神明礼器等等。

至于神明礼器何用。

你结婚的时候,带上几个少司命绵延子嗣的礼器,有何不可?

自无不可。

时间长了。

也就成了传统。

“星辰服饰,再对应五行生克,应当能够抗衡儒家的八字命理等概念。”

许尚知晓,请名仕赐字,并与八字吻合,这些都是要花费大价钱的。

包括寒门老百姓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个识字先生对应八字起名。

那这就是儒家之人的生财之道啊!

同理。

阴阳家也有五行概念,算你命里缺水,亦或者缺火。

若是缺火,咱们就多穿印有南方朱雀星的服饰,绝对完美。

“还有图腾玉饰,阴阳家可以从五行之中,延伸出一些图腾式样,制作成饰品,再结合五行命理,以后亦可支撑阴阳家的在野人员就业从事。”

“至于九歌神明礼器,那肯定就得搭配婚丧嫁娶之用了。”

“结婚就用少司命的礼器保子嗣。”

“下葬就用大司命的礼器保在世之人寿数绵延。”

“至于跟忠孝相关的巫舞和乐词,肯定都得想办法开创出来,这方面阴阳家不能是空白。”

“而国家每年一度的开春大祭,当以【昊天上帝太一】为至高神,等于把儒家和阴阳家……以及关中的旧有传统平齐,完美!”

……

许尚越说越满意自己的各种方案。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不论不明。

一研究起来,很快就视野开阔了许多。

只要照许尚所说的布局,全面施行下去,阴阳家想不火都难啊!

简直把一个人从生到死,衣食住行,基本上全部涵盖了。

“啊对。”

许尚笑着道:“还有楚地的名菜佳肴,以后都得打上阴阳家的标志,或者添加上五行与占星的元素,让其变得更加具有文化属性。”

上品的菜肴只是好吃能够吗?

当然不够!

你还得有底蕴十足的故事!

只有这样才能算作高大上。

很多富人就吃这一套。

什么山珍海味他们很容易就吃腻了,遂需要文化属性作为情绪价值进行共鸣填充,尔后便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充满特别的优越感。

直至获得更高层次的心理满足。

就像品牌效应一样。

“哇!”

扶苏第一个发出了蛙声一片。

紧接着便是华阳太后也有点收不住了。

毕竟华阳太后曾是楚国公主,她对于楚地巫觋文化融入阴阳家以后,再得到全面的发展应用,只觉内心震撼无比。

原来楚地巫觋文化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的妙用推广。

华阳太后着实是没有想到的。

突然。

“夫子,您真乃神人也!”

国师邹奭在短暂的呆愣过后,就差当场高兴的蹦起来了。

什么叫躺赢!

他这才叫真正的躺赢!

不……

甚至于邹奭在冥冥之中,都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命运之子了。

否则为啥所有好事儿都让他给碰上了?

“咳咳。”

尉缭子开口道:“许公,你好像还没说具体要怎么劝说那些楚地巫觋、和巫师们,全都同意加入阴阳家呢。”

尉缭子敏锐的发现,许尚说的都是阴阳家融合了楚地巫觋文化之后的事情。

许尚笑笑:“就这样把未来之盛景,描绘给楚地巫觋和巫师们听,并允诺他们的孩子都能进入陵邑稷下学宫,包括他们自己也都可以继续从事祭祀相关。如若不从,以后就得受到秦吏的实时监管,再胆敢于民间妄行淫祀,全家流放!”

一者重赏。

二者重罚。

显然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若有冥顽不灵者。

那就没办法了。

既然不能为大秦所用,理当接受生活的重压,乃至于秦法的酷烈!

即:敬酒不吃吃罚酒!

同一时间。

此间对于百家的应用细节仍旧在热切讨论中。

泗水郡城郊外。

有一铁鹰锐士正火速前来传信!

陇西侯李信……打捞出豫州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