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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有五常:仁、义、礼、智、信。

礼再延伸出克己复礼,意诚心正。

即:拿出珍藏,招待贵客,乃为诚心。

乐正氏觉得这理所应当,无需知止。

渔丈人助人不图回报,只因重义,后遭财利所辱,遂拔剑明志。

此乃标准的为大义践身。

因此。

对于义之至善。

乐正氏能够做到知止。

同理。

仁:推己及人的仁爱之心。

礼:规范自我行为的准则。

智:代表着具备明辨是非曲直的能力。

信:诚实守信,千金一诺。

再加上义……

儒学的五常,但凡与现实生存相悖,便是至善,当可知止。

那么问题来了。

孝道你怎么知止?

家孝,对应忠国,方再有仁义礼智信。

孝一动。

整个儒学体系立马就得跟着地动山摇。

内圣外王,也必将不稳!

综上。

嬴政也迅速想到了这一点。

他没必要在五常方面跟乐正氏浪费时间。

他应该学习夫子。

直取问题的本质核心!

一言切中对手的关键要害!

必须要让对手跟着自己的节奏走,直至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春秋楚国年间,有一人名叫直躬,其父偷偷盗窃他人之羊,直躬愧疚难安,遂主动向官府揭发了自己父亲的罪证。”

嬴政提及了非常着名的春秋直躬案。

此事于【吕氏春秋】和【论语】中皆有记载。

遂。

嬴政知晓。

乐正氏也知晓。

周遭的百家学仕同样是人尽皆知。

嬴政继续道:“官府接下供状,依律抓其父,并且要极刑惩戒,以儆效尤,直躬不忍见父加刑,遂又秉持孝心,请求代父受过!”

“直躬当堂明言:父窃羊而谒之,不亦信乎;父诛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诛之,国将不诛者乎?”

“后来经过官吏层层上报,楚王听闻了此事,感念直躬的信义和孝心,遂下令免去直躬父亲的死刑,最终此事以法外开恩的方式圆满解决。”

“待具体因果传入孔夫子的耳中……孔夫子却表示十分的不以为然,原由在于,孔夫子主张【亲亲相隐】,【至孝为先】,也就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孔夫子认为,那个直躬就不该揭发自己的父亲,此为不孝之举,又何谈信义呢?”

……

在儒家看来,孝乃百善之先。

若你胆敢不孝。

那么你的一切行为,就都会失去原本的意义。

站在孔夫子的角度。

孝忠仁义,由内至外。

顺序不可颠倒。

不然。

人人乱孝且义。

人人乱孝求忠。

岂非民将不民,国将不国?

孝一乱,仁义礼智信都会跟着乱,进而让整个儒学共识体系不再稳固,国家社会定将出现各种纷纷扰扰。

所以。

孔夫子并不推崇直躬的信义和仁孝并行,而是应当仁孝在先,信义在后。

亲亲相隐。

父子相合。

君臣相合。

方可得天下太平。

霎时间。

对面的乐正氏有些浅眉微蹙……

他也明白过来,嬴政想要干什么了。

春秋时期的三北案,直躬案。

都明确昭示着孔夫子对于至孝二字,极为看重。

这就意味着……

内圣在至孝面前,将很难知止。

他得慎之又慎。

随即。

嬴政的身体微微前倾,他压迫感十足的道:“然而按照最初的商君之法,举国一法,法外无刑,贯彻一刑。”

“即:不依功劳,不论善举,不得赦免,必须明正典刑!”

“后自惠文王始,历代大秦先君,不断完善出了凭借功爵,能够赎罪、减刑、免刑等等。”

“因此,若按照最初的商君之法规范,直躬揭发自己的父亲,有功当赏,且不必受到连坐,其父则必须依律严惩,不存在子为父代罪一说。”

……

商君讲究重刑苛法,以刑止刑。

或许按照正常人的逻辑。

直躬都已经揭发了自己的父亲,他愿意代父受过,官府给予一些刑罚方面的减免,又有何不可呢?

答案是……

如果直躬包庇自己父亲的窃羊之举。

包庇者,同罪。

而且,根据户籍什伍制度,左邻右舍居然对于直躬父亲的窃羊之举,毫无察觉,此亦为罪也。

当连坐之。

即:直躬揭发自己的父亲,受赏,免于同罪,也让左邻右舍免于连坐。

站在商君的角度。

这就是依法赏罚,明正典刑。

没有什么看在你仁孝或者信义的情分上,就对你父亲网开一面。

法就是法。

法立如山。

法贵时效。

减刑匮法。

法外无恩!

“再根据现今的秦法,若直躬拥有军功,则可用功爵为自己的父亲赎罪。”

嬴政沉声道:“如果直躬没有军功,其父也不必遭受重刑,只需按照赀刑缴纳财物,再依律流放徭役戍边即可。”

秦法发展到嬴政这一时期。

肉刑其实已经相对比较少了。

毕竟动则砍手砍脚,对秦廷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缺少一个宝贵的劳动力。

不如让罪犯去修骊山皇陵,筑驰道,建长城等等。

当然。

该罚的钱财,那肯定也是不能少的。

“最后。”

嬴政若有所思的道:“依据直躬案,现在便有了四种处罚方式。”

“第一:至法重刑,法外无恩。”

“第二:至功轻刑,功爵可抵罪责,缴纳财货当得轻刑,后流放徭役。”

“第三:人治施恩,感念信义和仁孝,遂法外开恩,免除对应的一切罪责。”

“第四:至孝轻法,如孔夫子所言,全面推崇亲亲相隐,视律法于无物!”

……

嬴政把商君、自己、楚王、孔夫子的四种处罚方式,全部摆在了乐正氏的面前。

嬴政自己肯定是选择至功轻刑。

他不需要那么多断手断脚的刑徒。

国家得有劳动力发展建设。

同时。

嬴政也不可能接受孔夫子的那一套,亲亲相隐,彻底把律法踩在脚底下。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乐正启。”

嬴政铺垫完毕,总算开始正式发难的道:“你方才说内圣知止,需要把理想中的至善,与现实生存相结合。”

“现在我且问你,所谓的礼在法上,是否意味着彻底颠覆现有秦法?”

“是否代表着完全遵从孔夫子的至孝轻法,亲亲相隐……也就是不仅要把众多刑徒赦免无罪,而且还要在民间鼓励子为父隐,父为子隐。”

“但我必须得告诉你,短期内赦免大量刑徒,徭役就会进一步加重。”

“不然,北伐怎么打?长城还修不修了?难道皇帝的骊山皇陵也直接不建了,你觉得可能吗?”

“若不北伐,天降陨石,亡秦者胡,民心浮动,怎能安定?”

“不修北境长城,那你得去边关去看一看,再问问边镇的百姓,他们答不答应!”

“亦或者在你乐正启的眼中,就只有中原百姓是人,边镇万民就全是匈奴口中的两脚羊?”

……

嬴政把国政难题直接摆在了乐正启的面前。

漂亮话谁都会说。

可现实生存就又是另一方面了。

大秦一直都是律法至上。

你当然可以提出礼在法上。

但不意味着秦法应被视若无物。

这就像王道绝非一无是处,青史功绩高筑,注定不可能被彻底推翻。

霸道也是一样的。

你儒家同样推崇定于一。

现在法家霸道一统了山河万里,结果你转头就要把律法彻底踩在脚底下。

玩儿呢?

此乃标准的理想太过。

与内圣知止,并不相符。

对面。

“……”

这下轮到乐正氏沉默了。

他现在确实非常难办。

他若选择至孝轻法,嬴政就会进一步叠加性的把国政难题,全部翻到台面上。

包括不限于司法与军功绑定,若彻底轻法,国家内部必定震荡。

进而加重关中和中原的对立。

不利于山河一统。

乐正氏总不能说,为了选择至孝,哪怕是山河一统都可以放弃吧?

这是必不可能的。

还有轻法会导致军功爵位制度的全面崩塌,大秦军武战力会火速下滑。

未来匈奴之祸荼毒中原。

又该怎么办?

至于六国余孽趁机作乱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因此。

至孝轻法,无可施行。

那么乐正氏能做出让步嘛?

只能说嬴政要的就是乐正氏让……

让出至孝之名。

就相当于内圣退出了一大步。

嬴政便算是够本了。

旁侧。

几个大儒席位上。

局面的瞬间逆转。

让子张正和子思齐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仲良氏和公羊派也面面相觑,这回着实有点麻烦了。

似乎内圣尚未说完,就已经开始论及外王了。

不出预料的是……

堂堂秦皇,在外王国政诸事方面,着实擅长。

尤其刚刚乐正氏各种强调了止于至善,需要结合现实生存。

现在嬴政立马便顺势搬出了国家大势。

当理论需要兼顾现实的那一刻。

就注定乐正氏即将处处被动。

这时。

子思齐掸了掸布衣袖口,道:“好一个直躬案,至孝轻法,倒是让知止内圣,处于了较为尴尬的位置。”

子思齐明白,论及现实国政二字,嬴政具备绝对优势。

难不成。

乐正氏要成也知止,败也知止了?

这个念头只在子思齐的脑海中闪过一瞬,便随即消失不见。

无论如何。

他都依旧相信,乐正氏定能转危为安。

“莫慌。”

子张正深吸一口气的道:“至孝是至孝,轻法是轻法,两者未必非得一概而论。”

子张正非常敏锐。

他几乎不假思索,便立即抓住了重点。

让律法至上的秦国,直接转变为轻法,这确实不符合现实条件。

但……

至孝总是能够再谈的嘛。

漆雕氏闻言频频点头:“确实如此,那位关中赵卿强行把至孝和轻法绑定在一起,想必也是清楚,在大秦单纯的推崇至孝,也未尝不可。”

漆雕氏觉得只要把至孝和轻法拆分开来。

便依旧优势在我。

“没错。”

子张正重新端起茶杯,道:“想来这就是那位关中隐仕的后手交代了,也不过如此。”

子张正本能的以为,嬴政把直躬案突然发难,乃是许尚的提前叮嘱。

然而。

许尚在内圣之辩方面,却并没有给予嬴政太多指点。

子张正终究还是有些太过小瞧了我们的皇帝陛下。

周围。

众多百家学仕纷纷振奋。

“哟哟哟!反转了反转了……快把我的刻刀拿过来,这等惊天一辩,我必须得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这个关中赵卿好聪明,刚刚我还觉得止于至善四个字,简直就是无懈可击的,没想到他立马就能找到突破口。”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到儒家八派吃瘪,最好能够让乐正氏成也知止,败也知止,那这位关中赵卿……就真能够名扬天下了。”

“先是一个关中小辈,再是一个关中赵卿,那还坐着一个关中长者……看来那是个压轴的,今天的好戏才刚刚开场啊!”

……

众多百家学仕自然是希望论辩越精彩越好。

作为亲身经历者。

他们都将能够与有荣焉。

未来的茶余饭后。

今朝之经历,可都是他们未来余生的丰厚谈资啊!

当然。

他们也更加希望从此番几场的辩论中,让自身有所得,有所悟。

场上。

乐正氏经过短暂的沉思,他重新抬眸:“阁下,至孝未必要轻法,轻法也未必要立即赦免大量刑徒,北伐应当打,长城也必须修,包括皇帝的骊山陵墓……自然也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但我听说秦廷之中,已经有人提出了徭役代分土地制度,并于封禅诏书中初步明示于天下,这代表着未来赦免刑徒,是具备可行性的。”

“而孔夫子的亲亲相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此等至孝之举,秦廷自当推崇,以示仁德之治。”

……

乐正氏搬出了许尚的徭役代分土地政策。

惹得嬴政一阵无语。

拿夫子的亘古国策反制朕是吧?

呔!

小小乐正氏!

脸皮也忒厚了!

“乐正启,我必须再跟你强调一遍,至孝势必会轻法,轻法势必会导致国家混乱,乃至于北伐功败垂成……”

嬴政端正身姿的道:“比如依据春秋三北案,若有将士三战三逃,只为堂前敬孝,却因此动摇了北伐军心……试问,罚是不罚?”

“左传僖公十二年,陈人失手致一老翁双眼俱瞎,官府追捕,子嗣包庇纵逃之。试问放到现今,对于包庇者,罚是不罚?”

“昔年卫国樯夫迫于父母重疾,遂屡行截道之事,多抢财货,乃至于伤人。试问同例发生在大秦,罚是不罚?”

“最后,关中至功重法兼顾于孝,这个共识与诸多国策深层绑定,改之朝野必乱。”

“当然,你也可以要求在中原先行落实:至孝重礼轻视于法,可如此一来,关中与中原对立态势就会不断加深,届时我华夏的统一大势何存?”

“难道要为了一家一户的至孝之名,独弃天下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