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风息卷·雪中山茶
晴了几日的天，又阴了。
鸟鸣再度绕弦飞叫，只是这次，更加每况愈下。
金鸟沿边飞了好几圈，才叫醒了一脸苍白的许清弦。
他眼上挤着好几层皮，每有一层，都代表他沉睡的梦境。而乌压压的黑气扑在眼底，昭示着他被噩梦缠绕，清不断理还乱。
数不清有多少时日没有用膳了，许清弦的身子骨没有一点血色，只有惨白。甚至，因为无力，肚子都不叫饿了。
他一身佝偻，瘦弱的几乎得见骨头。甚至因为气血不足，短短几日就白了好几根青丝。
年少生白头，不是伤就是情。
他凝着眼，无论如何都无法聚神，都看不清万物。
眼前，一条雨落下，在他的世界中，竟能成一面雨帘。
模糊、混沌，全是他眼底和脑中的唯一真色。
世人哄抢的黄金瞳，光辉黯淡，仿佛一颗藏掩在地下十几万年珍金。蒙尘，不得休。
——
外头的天灰的不同寻常，但演武的兴致却异常高涨。
下金台最后一场晋升擂台，几乎聚了上上下下无数的人到场观看。
风声拍动剑刃，雨帘滑过眼中。
“下金台第五轮，第二十八场比武。花剑宗‘牧信子’、金阙弦月阁‘宁语棠’、散客会散修‘裴书’。对阵，相思门‘阮生’、万兽堂‘乔俞’、花剑宗‘余山茶’。”
公允念着名讳，六人已分波站立，手持武器。
相思门阮生的是一把乐武，名为“离萧”。万兽堂乔俞则无武器，她们一派专驭兽类为己所用，白兽就是她的武器。至于花剑宗余山茶嘛，毫无疑问，她的就是手中的山茶花剑。
同门同台对垒，开心的怕只有花间宗的门人和宗主。
两队都有剑宗弟子，无论谁赢，剑宗都可以又多出一个挤上上金台的弟子。
毕竟按照规矩，剑宗只有两位在上金台名录中。可每年晋升的人，是算在外头的，无论是谁进去，都将是剑宗的荣耀。
擂场中，风呼啸而过，吹拂着淋漓竹叶。
六人虎视眈眈彼此，都握紧了武器，只等吹哨。
“那么比武——现在开始！”公允掐着时机，喝声下去。
扬帆吹旗，破风而上。
旗帜扫下时，牧信子已经持剑冲了出去，顷刻之间唯有剑穗遗留花香。
毫无意外，与其对垒的，是另一位花剑宗子弟，余山茶。
“信子，想不到嘛，我们能在这里相遇。”两剑相碰，火光劈拉。
牧信子扫过其剑身，扭腰反手打了一击。不过能走到这的，都不是无名之辈，余山茶与她同为一宗，论剑法和招式，她们彼此都再熟悉不过。
这样的反应，余山茶轻松的就接了下来。
所以，她们之间谁输谁赢，只在反应和细微的差距之间。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牧信子回她，挥剑出花。
二人来回接了不少招数，花剑七十二剑，怕是快使完了。
身后，裴厄与万兽堂的乔俞也打了起来。
乔俞一声哨响，脚底之下忽而衍生出不少的召唤阵法。
小如树上松鼠，大如林中白虎，各式各样，爬的走的游的，全都窜了出来。
“小白，冲！”她一个空中侧翻，骑上了那只五个人才能抬得动的白虎身上。
下一刻，其余兽类以及她，便乌泱泱的冲向裴厄。
裴厄不急，他是先后退一步借力打力，才滑空飞出。
“玄厄·灵蛇显形！”途中，他使出召唤术法。
奔跑的道路上，脚底的印记下，衍生出不少黑液水地。
在浩瀚的深渊里，游出了一条巨蛇。裴厄踩上它的额头，骑着它越来越高。
过后，裴厄震臂一挥，手中却邪刹那断裂分割，形成无数飞刃。
他又一个抬手，一手落一影，几息之间，就用千手虚影，抓住这千千万万的飞刃。即刻，他甩飞出去，攻向乔俞。
“阿尾！”乔俞又喊了句，是召唤也是请求。
只见，其身后顿时从召唤阵术中游出一条灵尾鱼。它聚着水，并不会因为脱水而死。
而灵尾鱼则快速游至乔俞身前，它扭身拍了一尾。刹那间，千层卷浪从鱼尾而出，卷动飞刃，将其甩向一旁。
前两处都打的不可开交，负责守阵的宁语棠和阮生，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
宁语棠拉弓，对准阮生。
阮生则回以相同的目光，架起离萧。
片片萧音传来，为这场战斗增添色彩和旋律。萧音听似无害，实则最毒。
同时刻，阮生周生红线环绕，飘竹相伴。
宁语棠深呼气息，盯准阮生。蹙然地，她拉弓，一箭雷影刹射去。
阮生闭眸吹萧，一副冷静地样貌，却在雷影箭闪来时，刹那睁眼。
红线化钢丝，一穿箭心，雷影箭被劈成两半，轰然坠落，失去效用。
对头，宁语棠再度拉弓三指，持续三发箭矢补上射去。
看起来，众人都在各打各的，这边的花剑宗弟子砍的不分高下，那处的蟒蛇和小兽比个高低不分。
可他们彼此队友这么多场了，没人会觉得单打独斗会更好。所以，只要时机到位，混战即刻开始。
只见，花剑弟子的对峙中，牧信子的杏眼得空扫了一眼后阵的阮生。一眼间，她就知道时机来了。片刻，她调转方位，灌剑出弧波。
“花影·剑气！”她喊招，一抹顺地而起的剑气，从无到有急速的向阮生冲去。
不过剑气直至阮生面前时，他都没有扭头，或者回眸。
“龟龟！”远处，乔俞应付着裴厄，却仍有余力管顾队友状况。
一个名字，喊一个灵兽。
一头巨龟从空中的召唤阵坐下，龟壳坚固，剑气扫至龟面挡下了这一击。
“还有心思打别人呢。”身后，余山茶眉宇下压，找准牧信子漏洞，聚力扫剑，红气剑舞。
“玄厄·蛇鳞盾。”裴厄不紧不慢地念着，蛇鳞闪现，层层鳞片生起，挡下了余山茶对准牧信子地破绽一击。
旋即，天外飞箭又追了过来。
“透剑，攻！”宁语棠喊着，无法瞧见的箭矢打向余山茶。
过后，余山茶通过本能反应，听声辨位，躲过了前四发。
就在这第五发，将要悄无声息的得逞时，阮生用意念之音，喊了一道咒术：“丝竹之音。”
一片竹叶轰然从背后飞来，化为利刃，如前面的红线一般，贯穿箭心，劈开了它。
这几招，发生的不过眨眼。乱影快到，小辈们根本没看清。
一套互相试探的打法，让敌我都清楚的知晓，队友和对手，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简单的试探结束后，六人都默契地前前后后退回阵地。
比到这个阶级，光靠剑招和小打小闹的暗刃，是无法决出胜负拼出破绽的。
于是，进行展示实力，大幅度消耗对方和彼此的招数，就要使出来了。
或许在真正尔虞我诈的江湖中，这样的打法，并不能保全性命，甚至冒险。
可是，这是武林盟会。一切的招数，既要能作于实战，还要精彩，是足够的精彩！
“大龙，二龙，三龙！”各自退回方位没多久，乔俞就一跃站在虎背，一套召唤手势打出，反应迅捷。
琉璃色的灵力围绕，空中骤然出现三道圆饼召唤阵。
风雨飘摇，灰暗的山林中，龙爪撕裂空间，宛若将天给撕出一道道口子般。而口子中，游出了三条灵龙。
三龙各有不同颜色，赤蓝黄。
在它们出来不过片刻，乔俞就下了命令。小龙们吞气聚力，合嘴同攻。刹那间，一道道焰波冲了过去，直直有三道，“轰！”
见状，宁语棠上前，她将弓箭暂且收下，结印手势快速拼展。
“金武库·吞元鼎！”话落，掌中编织的符阵中，就转出一个青铜鼎。
鼎小，可随着宁语棠将其推至身前时，它却越转越大，像能容纳不断的深谷般，吞下也挡着三龙的攻击。
火烧焰起，剩下的人也没闲着。
余山茶绕身舞剑，寒冷的气息从她的剑中诞生。
“花影·山茶霜力！”她喊出咒法，顿时间其周身衍生无数剑影，只是这每一道剑影中，都覆盖着冰锥和霜天的力量。
“出！”余山茶下令，万千冰剑轰然飞出，面朝三人所在方位攻去。
宁语棠此刻挪不开身，裴厄与牧信子各覆给她一层护盾后，就四散逃开。
二人都在躲这剑影，因此此剑影接不了。它带有冰霜之力，所及之处的冰霜如花儿一般生长，会在顷刻间将两人冻成冰雕。
至于攻击向宁语棠的寒霜剑气嘛，自然而然的冻结了她身前的护盾和视野。
不出片刻，眼前被冰封殆尽，三龙的视野渐渐消于眼中。不过，听声辨位乃是基本功，这不会影响到宁语棠。
前头，裴厄与牧信子各自躲着，看似毫无章法，实际正在下套。
剑影追着二人，不出许久，整个场地结界，就被冰剑砸的体无完肤。外人，渐渐看不清里头了。
场外，殷雪滴正在观察此战，她同身旁同门说着：“山茶的霜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怖如斯啊。”
“是啊，在雪里盛开的花。你能想象，在无法破土生长的地方，去打败能够操纵风雪之力的山茶花么。”同门回着。
殷雪滴轻笑，“山茶师妹的确天赋异禀，这样的花选择了她，是她的荣幸。只不过，她也并非绝尘天下。能在雪里盛开的花，可不止一朵，你说是嘛。”她望向同自己说话的同门，意味深明。
同门闻音欣欣一笑，仔细瞧，她着的是一席粉衣。发髻的枝头，插着的是一柄“梅花簪。”
在雪里盛开的花，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论在风雪里的实力，恐怕无人能战胜，傲雪凌霜的九千岁“千香雪梅”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青山楼外楼，眼界和见识，无论是读多少万卷书，或是行多少万里路，都是浩瀚不尽的。
场内，春天与夏天盛开的风信子，看起来根本无法招架这样的霜力。
霜雪覆盖整片天地，作为施法人的余山茶，也产生了变化。
红茶山花，白雪不滴。原先余山茶的一席赤衣，被霜雪沾染，她白了衣角，发丝。
“你这样很好看嘛，山茶。”牧信子躲着，却还不忘鼓励她。
余山茶盈盈一笑，“多谢，那么你呢？信子。”
“急什么，这就来！”
话落，牧信子不再躲藏，她转身荡气飞至空中，躲在乔俞和宁语棠的斗法中。
火焰，能融化冰川，而水就是一朵花最好的养分。
风信剑浮于身前，牧信子缓缓闭眸，拳手相握，她要施大法了。
见状，裴厄立即为她覆好护盾，好阻止旁人的攻击。
毫不意外的，余山茶见她要做法，顿时间持续召唤冰霜剑气，攻击她。而阮生，也吹骤起了萧声，红线如雨，倒灌天河。
然而，裴厄就挡在身前，却邪解体，拼接成了一个实体护盾。
这样的攻击，由他挡下。
至于身后的牧信子，就负责念出咒语，决胜他们。
“花影千香，百君朝拜。吾以千香之铭，恭请草木圣神。契约不尽，芬芳不止。愿‘风信花神’瞥视于吾。”
请花界之神，召唤风信花王，掌管此花的圣灵一旦出现，又何愁风信之花，开不尽漫山遍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