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风息卷·心灵相通
小餐一聚,曲调高歌。桌上独余空盘空盏时,日跌时刻的比武也将近不少。
小队三人先行离场,赶赴新的比武,斗上一斗,比上一比。
三十进十五,十五进八。演武只会越来越急,休息不过尔尔,便要匆匆参与到下一场的对决中。
车轮战的消耗,同等的对着每个下金台的弟子释放。
李轻州拜师潮热着,人走时,他一路跟在裴厄后头,蹭到了他们的看台。
扶日斜照时,三人又进了武场打的开战起来。
结界中,几人打的不可开交,法术和招式越发巧妙高深,让人目不暇接。
仙榜上,只要队伍越发奚落,对手便愈发强大。
裴厄在会场中,变换了不少法器,技巧高深。
牧信子倒是把风信剑使得一绝,每一丝剑气辉去,都伴随着恰到好处的风信子花叶。
宁语棠则一直满弓拉弦,几乎未停止过。她的弓上暖拔,都快摩出火星子了。
第二场战斗持续的久了些,几人出来时,已经有些乏累,气喘吁吁。
见状,李轻州立即狗腿子的奉茶,帮着收好兵刃。揉肩捏腿的,将三位伺候好了。
茶杯落手,牧信子一饮而下,眼神恶狠狠甩到对台。
“那人好生危险,险些把我掩藏的招数都给逼出来了。”她遥望着,怒目圆睁。
这样的比武中,看台上座无虚席。但这并不是强制的,因为不看,就无法剖析对手,从而展开回击。
众人都会为了自己的胜利,在这看上一轮又一轮。
但看台一旦入了,便也是不让出的。
旁边,宁语棠则抬袖饮茶,婉尔说着,“欸,不容易啊。是语棠给两位拖后腿了,若是方才那箭能够赶上,就不用如此费力了。”
“说什么话呢,我们从未一同配合过,有些吃力是正常。你也帮了我们不少,并未拖后腿。”牧信子接话。
这边,裴厄将茶饮尽后,闭眸长叹了口气。
这样可不行,他得再快些。
层风卷袭山岗,他向着高台看去。
——
琉璃结界中,许清弦的模样并不好。
烈日当空,他居然觉得眼中昏暗,贪睡的不行。但似乎,梦里也并不好受,叫许清弦一直蹙着眉头。
他额间冷汗狂出,气息大口喘着,身子发抖到嘴唇掺白。
突然地,不知怎得,囚禁着他的结界,闪烁起芒色。
看守的工役一见,瞬间吓煞的不行。
“长老长老!黄金瞳气息虚弱,怕是要过去了!”工役说着,即刻传音出去,向结界施法。
不出片刻,一道传音咒就窜流在空中。
裴厄一直注视着那边的状况,见法术飞过头顶。他好奇,眼尖抓了个紧,从里面偷了一音出来。
可就当音色浮在耳畔时,他的心却猛地漏了一拍。
山路的变涯,压来了一泼猛雪。
裴厄的身躯猛然一抖,他即刻又望回那处。
下一刻,在所有人都无所预料时,裴厄站起了身,急速的向高台之上飞去。
“欸,裴公子!?”
“裴前辈?您去干嘛呀。”
姑娘们诧异着,回过神来时,只余见的一抹玄气飞在空中。
然而,裴厄才窜出没多久,便被下金台的看台结界,拦住了。
“何人?要离开武场。”前来观赛的一位掌门寻踪,注意到了这边。
裴厄撞上结界,出不去后只得在浓墨的雾气中,幻化回自己的身躯。
他神色紧张,乌瞳泪眼光光,滞趴着结界,来回守望。
身后,牧信子等人赶了上来。
“裴前辈,您这是怎么了?”宁语棠问着。
“师父,可是有什么东西在外头?”李轻州左右环顾着。
只见,裴厄喉中酸涩,泪光闪了出来。他颤抖着身躯,气息泣泣。
缓缓地,裴厄道出了几个字,“他……他快撑不住了。”
他扒在结界的掌紧了紧,心惊的不行。
闻言,知情深明的牧信子,也是一颤。
“哎!那位弟子,请你们不要试图破坏结界!”掌门的人喊着,引的外头的人们都朝这处看来了。
裴厄的手抚在结界上,远处的高台旁突然围来了不少人,似乎还有几派的掌门聚聚。
可这些人竟然多到,将他眼中唯一的目光,给遮挡住了。
牧信子的眼睫拍打着,她的心如裴厄一般纷乱跳着,只是怕没有裴厄的混乱。
看着不少人聚集到那里,牧信子收了口气,理智告诉他要率先稳住裴厄。
“裴公子,你放心,许公子会活着的。咱们先按计划进行,毕竟盟会对这份奖赏十分宝贝,掌门们哪怕损耗修为,都会去把许公子给救回来的。你且安心些,平复下心绪。”
裴厄见不着人,头暗暗的垂了下去。他掌中成拳,身躯难以自抑的发着抖,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恸。
五日前,他就没能赶得及,还被人算计了不少。否则,那五天内他总赶得到的。
只是,他没有。
这些日子里,他的懊悔和自责充斥着心底,忧虑焦躁到无法用膳、安睡。
是他没有护好许清弦,是他低估了那群人惦记黄金瞳的耐力。
自许清弦获得他的妖魂,湖底重生后。许清弦就不再戴那顶帷帽。是召显,也是告诉那群人,他不怕他们了。
在那些日子里,居心叵测的人自然地少了许多。裴厄原以为,他们是知拿不到了,便不再惦记了。
可未曾想,他们居然深林藏踪,藏上好几个月。就为了能够一击必中,将人抢走。就为了,自己的恩怨和利益。
心底的沉重因懊悔加深,此刻恨不能做些什么的他,像是被无尽枷锁捆住,生生与人分离。
他的眼底因怒火扬起不少红丝,泪珠断断。
他忍着声音不发,亦是忍着他们暂且不杀。
一旦事成之后,许清弦回到他的怀中。将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活着逍遥。
那些挑衅、肆意折辱他们的人。他迟早会讨来,叫他们加倍奉还。
不久,裴厄跟着她们回去了。他知道,当下就是咬碎了牙齿,捏碎了骨头都要忍耐。
盟会人太多了,江湖的高手太多了。他能否活着出去,能否带着仅剩一口气的许清弦就医,都是无法预料的事。
他冒不得险,因为许清弦没法等,也没法颠沛流离。
之后,对武的场中,裴厄横扫千军。怒火催成他的动力,让他发恨发力的去战、去斗。
甚至有好个几回,牧信子注意到他状态不对,险些上升到杀人的地步时。她悄摸间,替对手挡下了不少裴厄的杀招。
可裴厄,还在不知疲惫地、毫无保留地释放法术、剑招,只为看着仙榜的排名,一层层的高爬。
黄昏之时,下金台的比武总算结束了。按照规制,明天将举行最后一场,二进一的决胜比武,和晋级比武。
日子越来越近,他离的也越来越近了。
演武散场后,裴厄不堪重负,呕血出来。
“师父!”李轻州这些时辰一直常伴身侧,见他不要命的做法,既担心又无力。
“快,我们将裴公子抬回去。”牧信子同宁语棠说着,二人不顾男女之别,一人扛着裴厄一肩,用着轻功加快速度地向微光泠的屋子寻去。
后头,李轻州捡着法器跟着。
分给微光泠的竹房位处偏僻,清心雅性,利于修行。
可如今,这倒成了催命的符咒。距离越远,她们就越惶恐。
许久后,牧信子一脚踹开微光泠房门,惊动了里头四人。
师姐殷雪滴这会不在,她正在自家宗门的分区里,忙着闲活。
屋子里就四个男人。
房门被踹开时,四人端茶的手都为之颤抖。
可看到裴厄的状况后,没人能喜笑颜开的乐着。
广邺和三头蛇还算护主,一见他的状况,和满身散发的妖力,就知不对劲了。
二人猛地起身,向前迎接“头儿!?你怎么了?哎呀,都说了您不要过度使用妖力啊。”三头蛇说着。
而后,广邺与三头蛇相看了一眼,将人扛过裴厄将他急匆匆地往内房带去,放倒在床,即刻调息。
“阿、阿弦……再等等,再等等。”裴厄仿佛梦魇了,揪着床被摇摇晃动。
只看,他地经脉负荷,玄色的妖力侵蚀本体,爬上了脖颈之间。
他肤色泛红,像烧起来似的。可随即后,脸上,臂弯上却突然爬满裂痕。
身躯碎裂,已经不是负荷的样子。像是这副躯体曾被人打碎过,灵魂脱体,是经过后续的补救,才造了新的肉身承载。
不过新肉身显然不行,裴厄的灵魄并未稳定,过度使用只会损毁己身。
内屋里又补救起来,妖气飞了天,贯穿里内。
涂山忆在外头挡上,七尾显现,过渡二妖妖力。
屋外,微光泠一脸惊恐,他将姑娘们引到堂中坐下,仔细询问起来。
“姑娘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语棠来的很晚,事项尚未了解清楚,说不上几句话。
牧信子回他,眼中已然带着泪花。不过她倔强,擦拭一番后,为了不让泪落下,咬牙回复:“是许公子。今日第二场比武结束时,他生命垂危。裴公子与他心灵相通,就感知到了。他一时着急,无法控制自身情绪,随即便悲痛又愤恨起来。”
“我们将他安抚好后,他就将怒火发泄到了对局中。许公子这样,他难受、也着急。三番五次不顾我与语棠的温言相劝,就大放力量,超负荷起来。”
微光泠心中一紧,追问,“那他如此大动妖力,掌门们可察觉了?”
牧信子摇了摇头,“并未,裴公子说过,他身上挂着涂山公子赠送的玉佩。那玉佩,能将他的妖力淡化,以此降低外人的注意。”
“比武途中,就连对手也没有对他的力量做出什么特殊的神情。想来,并未被发现。”
闻言,微光泠松了口气,可又感叹起来。
“欸,这就好。但……这一切,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你呢。”月色的眸子投向屋内。
堂内一阵沉默,宁语棠垂着眼,担心着。她虽然不了解始末因果,但知道,高台上的那个人,对裴厄非常非常重要。
重要到,上山下海,摘月夺日,他都心甘情愿的去做。
而李轻州,因为忐忑则一直在里屋门外望着,并未与姑娘们坐在一块。
李轻州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寄托,新的希望。虽然他与裴厄相识不过几日,感情还浓厚不到那个地步。
可从窗棂外看去时,恍惚间,他似乎望见了病倒在榻的已故先师。
陈旧的过往与现下重叠,真实与虚幻只在眨眼之刻。
那日,也是如此。里屋在救人,他进不去只能扒着窗棂眺望。
而屋内,无数人使用浑身解数,似乎都无法挽救先师寿数将近的命运。
那日,师父滞滞的偏头过来,即便身上已经痛楚不堪。可他还是挤出微笑,说着临终的嘱咐。
“州儿啊……为师,陪不了你了……行走江湖,万事切记不要逞强……”
“你有小脾气,得收着点……碰到打不过的人,就跑。我们……宁当懦夫,也不当、泉下鬼……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师父一字一哽,喉中上的血源源不断,阻碍他的声声字字。
“师父……气数将尽。这短短的……几年,竟、什么都没给你。”
“而今,这把剑……就予你吧。你定要,带着它……带着剑宗的故事……走下去。”
先师的手落下,叹气长绝。在他离开人间的刹那,属于他的那把剑轰然落地。
光,消失了。
李轻州趴在窗棂上,哭的泣不成声。
他声嘶力竭的吼着,喊着先师恐怕最后能听见的一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