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
玄衣人加法,此刻无数的尖手涌到了许清弦的头上,同他做着对抗。那些尖锐插入许清弦的魂魄之中,勾着它、扯着它,十分暴力的抢夺着。
“不要,不要!!!!!”许清弦痛苦不堪,浮在空中打滚着,雷电的疼痛此刻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了。
突然的,尖手们共同使力,一把拽出了许清弦头部的魂魄。
刹那间,许清弦的意识仿佛被切断一般,被迫闭眼下去,身心都失力落下。
但是,他的意识还存在,只是眼眸半闭,完全控制不了身体了。那疼痛,还在他身体中,折磨着他。
“还差一步!”玄衣人眼见阵法即成,不顾一切的将自己仅剩不多的法力灌入,一鼓作气,操纵尖手们,去扯许清弦心上的魂魄。
尖手们如方才一般刺入他的魂肉之中,开始勾住,往外拉扯。
“好痛好痛好痛!!!!!!!!!!!”许清弦无声的呐喊着,眼中、指尖、以及口喉,开始狂涌鲜血。
血液像无法待在身体里一般,被挤了出来。如小雨蔓延,淌在许清弦的衣裳上,又流到池水之中。
他止不住的抽搐着,身心完全无法自理,只能绝望的看着血流尽、魂魄散。
太疼了,疼到他的心都在哭泣。被迫闭眼的意识中,一直在求死般的嘶吼着。
“喝啊!”玄衣人一个注力,终于在自己力竭前,将许清弦心的魂魄抽了出来。
魂魄齐出,藕断丝连的飘在许清弦的上方。
法术使完,玄衣人也断了供力,大汗淋漓的喘着气。
但是,他没闲多久,又开始抬手。绿色灵力再度流淌,覆在指上。他挥手,用那附着了灵力的双指,扫过自己的眼眸,向许清弦瞩目而去。
抽魂的法术暂且结束了,许清弦身上的疼顿时没那么多了。但是魂魄连接的抽痛感还在蔓延,若没有这抽痛感,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空洞了。
许清弦的魂魄在哭泣,是悲恸的泪水,源源不断的滴落着。
“显形......哈,哈哈哈,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啊!!”玄衣人施法后,前一刻还虚弱的念着法咒的他,下一刻便欢腾起来,格外喜悦。
只见,在许清弦的魂魄中,闪着只有那玄衣人能看见的金光。
一片金莲花瓣躺在许清弦的魂心中,那是他的根源。
“功夫不负有心人,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玄衣人猖笑着,手中法力淡下,他停止了施法。
而那边,许清弦的魂魄也开始融回体内。他的魂魄已经受损了,尖手插进来的窟窿,将他的魂魄戳成了千疮百孔。
他活不下去了。身体被无边的雷电击溃,恢复不了。而那两个壮汉,不会放过自己。
壮汉们继而停止了雷电的施法,许清弦被短暂的放过了,缓缓降落在水面上。
“尊,尊者,你的法术可成了?”壮汉们上前问着。
玄衣人的身心有些透支,他只得屈身弯腰回话。
“成了,你们去吧。他已没了反抗的力气,就连求生的欲望都没了。”玄衣人说着,撑不住身子的找到了一块石头旁坐下。
壮汉们闻后,又屁颠屁颠的朝池水那边走去,途中抽出腰间的佩刀。
“休想......我......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你们,手下。”许清弦躺在湖面上,血衣染尽湖水,寒冷的冬日潭水将雷电击溃的身体,仿佛冻结了一般。
他双眸微张,已无力气支撑开自己的眼皮。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他,就连眼眶中的金色眼眸也黯淡。
像失去了光一样,死气的凝望着不知什么东西。
在他眼中,唯一能看见的,便是照耀着这洞中湖的月光。
可是,顶上的小孔,根本看不到月亮。
壮汉们朝前走着,在快贴近到湖水时,许清弦身底下忽然荡来一片血光。
血红色的金光,扫过湖面的每一处。在他们即将快到岸边时,潭水惊起了一道强大的光柱,将他们弹开了去。
玄衣人在远处看着,有些意外。洞中湖忽然发出了庞大的飓风,就连他的黑帽都险些被吹开了。
“呵,有骨气。居然要拼了身体中最后一丝灵力,也要将自己封印在此。”
玄衣人口唇侧动,无边的金光缓慢地覆盖过整片湖水。
那玄衣人来探知自己的本源,他无法反抗,让他做到了。但那两个受教唆的江湖人,想在他垂死之际取他双眸,他不给,也休想。
爆体拼凑出来的灵力无法做到反杀,他最后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封印在此。就算死,他也不想再死在他人手上。
“清怀·......投湖,自尽。”他拼掉最后一缕灵力,完成了自封阵法的闭合。
金光触底反弹,荡回一片阵符咒术,朝着许清弦身处荡回。
湖中锁链侧动,金光回来,爬上了他的残躯,将他盖住。后随着闭合的阵法闪烁,他开始沉入湖水之中。
冰冷的水面淹过他的脸庞、鼻间。盖上他的胸膛、双足。
他朝下淹去,直到湖面再看不见他的身影。溺水的感觉袭来,他的意识朦胧,鼻息不断窜出水泡。
“好难受......呼吸,不了”他在心中呢喃着。但是身体失去知觉,他只能任由自己被迫感受溺死的感觉。
眼前,是渐渐黑暗的光色。湖面光照不到湖底,他缓慢的垂下去。
坠湖途中时,水面环抱着他,像阿娘温暖的怀抱一样,裹着他。
飘荡时,他能看到自己的血被一点点的带走,衣衫开始恢复原本的颜色。方才流的千钧血都湮没在了水中,不知融到何处去了。
那是他法阵的作用,给他留了一份死去的尊严。
眼底的红血融开,金眸旁也不再是血色。发丝流动,在眼前如柳丝,风吹飘荡着。
“光......消失了。”许清弦越沉越冷,越沉越深,那刺骨的寒冷比冬日的落雪还狠心。
他很绝望,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也很自责,自责自己对不起本体,自责他们真正的成了残魂,无法踏过往生门。
但同时,他也很悲痛,不仅是那疼痛万分的抽魂之法,更是因为此时此刻竟无一个人能救自己。
就连.....那个日日在身边卧榻而眠之人,都毫无察觉。
渐渐的,溺水的难受感消减了,他快死了。随着意识在消散,许清弦恍惚想到,那个客栈中仿照的自己的傀儡。
“长得......真像啊。他,能看出来吗?”
替换掉真实的他,是很明智的选择。裴厄是个敏锐的人,倘若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迟早都会发现。但,如果有个“自己”在他身边,那么裴厄意识到的可能性,便少了。
在脑中的魂魄被抽走时,灭顶的疼痛和求死的绝望交杂在一起时。他那会,真是求生无法,求死无能。甚至如果能说话的话,他都想求那个人,给个痛快吧。
他不想一个人落在这深不见底名不经传的湖水之中,他不想死在最畏惧的季节,死在最沉寂的湖中。
这越来越看不见的四周深湖,他多么想,有个人能从天而降。谁都可以,救救他,帮帮他吧。
“呜......”许清弦委屈地哭了,泪水如同血一般被湖水中和。
他幻想着,面前能有一一个人,踏过他的法阵,坠入湖中,将他捞起来。
幻想着,那个人能奋不顾身的追来,能不遗余力的救活他。
最后的最后,在闭眼前,许清弦想到了那个人。
那个玄衣着身,乌瞳高发的人。
他期盼着那个人,能如神明一般降临,如光一样。
......
许清弦死,法阵毕。
湖面上方还能瞧见一个人躺在湖底之中,他的脸上是绝望的死寂。但随着金色法阵的最后,一个光点乍开,湖水波涛,他的身影消失了。
水面归为寂静,没人能看见底下如同被冰封一样的他。
——
漠南风月客栈的床榻上,许清弦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泪流满面,甚至有些气息紊乱。
裴厄问他,他答了。避重就轻的,偷工减料的答了那些痛苦的,以至于最后的期盼和最初的心念,被他抹去了。
裴厄望着他有些无措,他没想到竟然是以这么悲惨的形式死去的。
惊慌失措下,他只想到木讷的抬手,抚过他的泪。
“那时,我多么想奇迹能降临......多么想,有个人能救救我。”许清弦哭诉着,泪水盖过金瞳,形成一层雾气。
裴厄听着,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揪心。他知道,自己心疼了,但不知为何。
“是,是我的错,我没能早点发现你。”裴厄自责的道歉起来,他的确是离许清弦最近的人了,最能救他的人。
许清弦被挑起伤心事,扯过被褥来,掩盖住了自己的脸庞。
他不想说话,只想将那时没能撕心裂肺的哭泣给爆发出来。
裴厄的乌瞳转着,最终伸手,将他带到怀里,安抚的抱了抱。
“是我的错......”他还在道歉着。
“呜,不,不是......那个人傀儡术十分高超,谁都无法轻而易举的看破的。”许清弦一抽一抽的回答着,在他胸膛前摇头。
发丝随着动作扫着裴厄的锁骨喉结,给他带去了一丝瘙痒。
这距离还是太近了,尤其是什么都没干的时候......
从前,因为吸血他挨着近倒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二人是亲昵的抱在一块,躺在同一张榻上。
愧疚和生暧的心理缠绕在裴厄心中,令他总觉得此刻干什么都是错的。
怀中,许清弦一抖一抖的,哭的有上气没下气。而他,像个木头一样抱着人,手抚在许清弦头侧,一动不动的。
突然地,不知是暧昧气氛的索引,还是心底的悸动。许清弦忽而不哭了,他猫出一双泪眼,羞涩的说了一句:“你会不会安慰人啊.....”
“呃,我......”裴厄一怔,有意无意的闪躲着。
“你应该......摸摸我。话题是你挑的,勾起了我的伤心事,竟只让我在这......”许清弦看向裴厄,话从口出时自己都没意识到。
于是,为了找补,遮掩自己的羞涩,他才说了后话,欲盖弥彰。
然而,裴厄当真听话,低眸的瞳子中映照着许清弦的脸庞。
他的手在许清弦的发丝中抚动,温柔又生疏,叫他顿时就哑口无言说不完那话。
一抹红羞漫上心头,许清弦恍而低下了眼,躲藏起来。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这,这氛围不对啊。”他在心中羞涩着,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之后,二人都不讲话了。裴厄就这么抚摸着,直到夜逐渐深了,许清弦困倦的睡下。
第二日——
扶光照常爬起,照耀大地。许清弦不愿醒来的在床榻上挪动,但是却莫名的觉得怎么越来越热。
待他思绪稍清醒了些时,他才恍然惊醒。裴厄在旁边抱着他呢,能不热吗?
他一睁眸,看到眼前的人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裴厄还睡着,似乎昨夜太凉了,他很晚才艰难的入睡。许清弦有记忆,自己已经困意倦倦,眼皮子打架时,裴厄还在安抚的摸着他。
正因为那抚摸感太催人着觉了,他才前一段哭的不成样子,下一顿骤然入睡。
等了许久后,裴厄才苏醒。许清弦一直待在他的怀中,一动不敢动。
二人清醒,睁眼看向对方时,眼底都蔓延着一丝丝的尴尬。
之后,二人尴尬的起身、尴尬的打了声招呼、尴尬的一起用饭、尴尬的走到了艾沙买提的府邸。
日上一会,他们站在气派不行的艾沙买提府前,揣摩着。
裴厄想了个馊主意,竟然雪把自己的意识封印了,那个玉簪·格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朝她知道的下手,去牢中,找他的舅舅“桑吉”。
而这事,裴厄有经验。
“你真确定,这样能行?”许清弦发出疑问。
“哪怕不行,揍他一顿也好。”裴厄回。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送了,祝好运。”许清弦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手。
裴厄的馊主意就是,进去艾沙买提府,揍艾沙买提一顿。艾沙买提是权贵,还养有编制的家兵,他多少忍不下这口气,恐怕就会把他押到牢里去。
于是,他行动了。裴厄先是以商客的身份轻而易举的进了艾沙买提府,后再过半个时辰后,府上就鸡飞蛋打起来了。
哀嚎声在府中传出,不清楚是谁的。
直到,一炷香后,裴厄被押了出来。许清弦猫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裴厄计划成了,那群士兵要押他去牢中。这事还惊动到了漠南副将,尼扎孜亚。
“太好了,成了。”许清弦见计划成功,便往后退去,打算离开这里。
然而,他才退后没几步,就撞到了巷子里的另一人。
许清弦一惊,怎么身后有人!?他没敢回头。
岂料那人却先开口了:“你是上次那个人吧。”
“什,什么?”许清先愣愣的转了回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面前人的身姿同他差不多高,腰瘦面白。是一个妥妥的美人胚子,还是男人。
许清弦心道:嘶,这人谁啊,好眼熟。
“我记得,你是那把剑的主人。上次劫法场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