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过去,昔日那从西域移植来的婆娑树苗如今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还不等谢雪鹤心中生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之类的感慨,只见此处偏僻的后山,林子里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影!
当下谢雪鹤脸色骤变,眼底闪过一丝杀机,但看清楚那少女的模样之后,谢雪鹤脸色杀意稍减……
少女一袭莲青色锦裙娉娉婷婷,眉眼如画。
纵使是五年后初次见面,但谢雪鹤还是认出她,正是长大成人后的萧雪棠。
“小舅舅!”
萧雪棠也看见了谢雪鹤,眼底闪过一丝雀跃,如乳燕投林一般飞扑到了谢雪鹤的怀中。
谢雪鹤原本冰冷的眼神闪过一丝柔和,他笑着摸了摸萧雪棠的头顶,感慨道:“我记得当年离开京都的时候,你才不到我的胸口的小丫头,如今一眨眼竟已长这么高了,看来我真的老了。”
萧雪棠抬眸,看着谢雪鹤一如当年清俊的容貌,但两鬓却有了白发,可想而知这几年谢雪鹤在东山的日子也并不顺遂。
不知是为了谢家,还是为了谢贵妃……
前世,萧雪棠以为谢家几个舅舅中,三舅舅是活的最肆意快乐的一个。他不入仕途,也从未将人世间的功名利禄,家族的荣辱兴衰放在心上,游山玩水,探寻古迹……
可现在她才知道,看似最肆意任性的一个,却是心中最苦、背负最沉重的一个。
这些年谢雪鹤一直在南疆南夷,并不是为了一时兴致,而是为了谢贵妃!
可前世,萧雪棠以为自己是最了解谢雪鹤、与谢雪鹤最亲近的人,反倒是对这一切竟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萧雪棠心中不禁有些自责,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道:“什么一眨眼,您都五六年没回京都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说到此处,萧雪棠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哽咽起来。
谢雪鹤心头一软,道:“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当年将你留在京都,都是不得已。”
如果不是谢家当年突逢惊变,东山前途未卜,他们也不会将萧雪棠一个孩子留在永安侯府那个虎狼窝里。
在谢贵妃离去之后,谢家一些人中,谢雪鹤与萧雪棠无疑是最亲近的。
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在这护国寺,旁边有沐行云在,暗中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窥伺,更不要说此时前殿蔺巽那里又有什么变故。
谢雪鹤与萧雪棠两个都不是情绪外放的性格,在短暂的感慨失神之后,萧雪棠倒是很快平复了情绪。
谢雪鹤这也才看向一旁的沐行云……
“他没欺负你吧。”
说到此处,谢雪鹤看向沐行云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此时萧雪棠看着谢雪鹤与沐行云之间微妙的气氛,倏然间明白了些什么——沐行云此人一向狡诈多疑,他所谓的与尊者的合作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合作的对象,是谢雪鹤!
一时间萧雪棠都不禁在心中暗自感慨,这两个人的心眼加起来比藕洞都还要多,难怪蔺巽不放心自己了。
沐行云对上谢雪鹤那一双清亮如雪的目光,却是不禁觉得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息。
恐惧,最深处的灵魂,仿佛被看穿了的恐惧,战栗!
他竟在这位谢家三爷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谢雪鹤,到底什么来历?
沐行云看着谢雪鹤,虽然谢雪鹤看起来不会功夫,但沐行云眼底竟是闪过一丝忌惮。
见沐行云这般模样,萧雪棠心中也有些称奇。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谢雪鹤写信让她将计就计,跟着九歌走——
因为谢雪鹤心中笃定,沐行云不会威胁到她的安全。而这一种笃定,并不是源自于萧雪棠与沐行云之间曾是旧相识,而是因为谢雪鹤手中有沐行云的把柄,让沐行云忌惮。
不过沐行云毕竟工于心计,纵使对谢雪鹤心有忌惮,也不会表现出来,道:“谢三爷,久仰大名。”
谢雪鹤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与沐行云寒暄之意,单刀直入道:“你见过他了,现在他在护国寺?”
沐行云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行踪诡谲,若是要确定他的真实身份,必须要有足够的诱饵……”
沐行云说的足够诱饵,就是谢贵妃留下的那件东西,说到此处,他看向萧雪棠,扯了扯嘴角,道:“谢三爷,按照我们的约定,本座保了萧雪棠无恙,所以现在,能够实现诺言了吗?”
看的出来,沐行云确实饱受所谓的诅咒痛苦,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萧雪棠手中得到解药。
谢雪鹤也看向萧雪棠,萧雪棠却是摇头。
当下沐行云脸上神色沉了下来,他一张原本带着和煦笑意的面容瞬间变得阴沉,盯着萧雪棠一字一句问:“萧雪棠,你在耍本座?”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林子的气氛都变得凝固起来,谢雪鹤挡在了萧雪棠面前,道:“沐行云,你想干嘛。”
此时沐行云看着他们二人,冷笑道:“谢雪鹤,你别以为掌握一些天玄教旧事本座就真的怕你了。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话音落下,只听茂密的婆娑林中传来‘唰唰’的声音,以夷光为首的天玄教死士从天而降,将萧雪棠和谢雪鹤二人团团围住。
此时萧雪棠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有谢雪鹤在身边,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所以也有了底气,抓着谢雪鹤的袖子低声道:“小舅舅,别藏了,快让你的人出来吧。”
谁知谢雪鹤脸上有些为难,道:“我……我没安排人呀。”
萧雪棠愣了一下……
谢雪鹤理直气壮道:“我一介书生,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不够优雅,这不应该是蔺巽提前布置的吗。”
萧雪棠!!!
五年过去,她怎就忘记了她这小舅舅除了那一张脸之外,最为出名的就是不坑娃。
想当初在谢家的时候,谢雪鹤亲手将她带到大,疼她是疼她,可就是时不时的丢三落四的。
落下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她!
血泪的教训,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她被九歌算计没绝望,落在沐行云手中没绝望。
此时此刻,萧雪棠感受到了深切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