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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春行夏至。

距离言清和许文章随赫连牧野入幽都,已过去将近半年。

拓跋秋被杀后,二皇子赫连昌接替幽军主帅之位。

蓝玉城专注防御工事,闭城不应战,赫连昌强硬攻城,数次未果。

经过言清留下图纸改良的投石器、弓弩,让幽国大军叫苦不迭。

更别提城外的鹿砦和拒马栏等陷阱。

直到赫连昌于近日提出交换俘虏,言万山等将领在帐中商讨多时,众人各执己见,也没拿出个主意。

和主帐内的凝滞气氛相比,蓝玉城的氛围要好上许多。

半年的平和日子对他们来说,已如同上天恩赐。

去年冬日吃过畜用生子丸的母猪配种后,在今年开春大都一胎几宝,个个白白肉肉,肥得可人。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出栏,最壮实的能有二百四五十来斤。

百姓们按照契约将猪套上红花送到营里,有些甚至还会帮忙提前将肉腌制好。

美景圆脸堆起可爱的笑,走到人前时,收起傻咧咧的嘴,左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逢人就打招呼。

碰见的士兵和百姓,一声声“小把总”叫得她心花怒放。

去岁以五石弓射到对方军旗,言万山记她大功一件,让她在军里挂了个“把总”的名。

言清走后,她便自发担起了城中巡视的任务。

帮隔壁大婶搬东西,得了盘红烧肘子做奖励,她抱着盘子就往医馆跑。

迎面撞上良辰,她偷摸摸想往后藏。

良辰将那一盘肘子截过来,故意板起脸训她:“小连翘才为你打造的减重计划,今儿个才第三天你便要违反了。”

“我就吃一块。”美景伸出一根指头,眼睛直往盘子里瞅。

口水更是咽个不停。

良辰忍俊不禁:“咱们的小把总怎能言而无信呢?”

美景昂起脖子,留恋瞥了眼,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你说得对,为官者当言而有信也。”

她摇头晃脑,有模有样的撅着脑袋摆官架子。

正巧,铃铛拎着竹篮走向两人:“阿辰,阿景,我给你们送包子来了。”

她拿起一个最大的递给美景,小声说:“特意为阿辰准备的,馅儿足得很。”

接过包子的美景眉开眼笑,对良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是素馅儿的。”

良辰无奈摇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晴空一声霹雳,惊得她差点忘掉想要说的话,看了眼天上滚动的灰云,她才道:“可能要变天,我与夫人今日不定能赶回,你切记约束自己莫要贪嘴。”

“知道啦,管家婆~”

美景背过身几口将包子塞进嘴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流到指上的肉汁。

囫囵在身上擦了擦手,笑眯眯推着她去等待已久的马车前。

“你啊,总叫人操心。”良辰点了点她额头。

登上马车,她眼皮跳了跳,莫名有股不安,只当昨夜不曾睡好。

她此去是与夫人去大燕北部几个城池,订购些夏收小麦,以及其他粮食。

顺便接一接从江南赶来的张家人。

听闻京中风云动荡,汝南王旧部在南方起义,听说起义者提出分田到户的策论,吸引了不少农民加入。

队伍不断壮大,往京师长驱直入。

她不由有些担忧远在京城的三娘。

自小烧饼寻到蓝玉城来,她们便再没收到过来自皇都的信件。

她和张婉清去接人时,另一条同往蓝玉城的路上,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赶来。

城中战鼓在这时敲响,急促的号角被风送到远方。

“开城门,迎——战!”

言千松还想说什么,被父亲打断:“如若舍弃那两千被俘士兵,只会叫其他将士心寒,你让我如何统帅三军?”

言万山刚毅的面容上满是凝重,“此战必应!”

赫连昌已下最后通牒,若他们继续龟缩不出,便于嘉灵关将所有大燕俘虏乱箭处决。

“干他娘的!”张汉中伦着大锤,抢先御马出城。

为免中计全军覆没,言万山等人调精兵五千人赴战,其余两万余人留守城中。

长龙般的队伍向着嘉灵关出发,将士们的嘶吼声与城楼上的擂鼓声融为一体。

他们哪里想得到,自己前脚才出去与敌人战斗,后方便被效忠的主君带人攻破。

陈晏殊以谋反罪先后灭谢、宁两族,既没有选择养精蓄锐,也不曾将精力放到准备直捣长龙的起义军身上。

竟是率领十万禁卫军,不顾皇城是否有沦陷危机,亲赴边疆。

却并非为御敌而来。

城中两万士兵如何抵挡他十万大军?

他们更想不到,主君御驾亲征,不为支援,而是要压制他们这些为国征战豁出性命也不顾的战士。

带刀士兵闯入城中各处搜索手里画像中人,闹得人心惶惶。

准备巡城的美景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躲了起来。

医馆显然已经不安全,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她穿过几条小巷躲进一间民房。

然负责搜寻的士兵众多,一家一户都不放过。

将美景藏起来的房主,是受过她恩惠的吴奶奶和孙女小月。

她躲在地窖里,忽然听到小月的惨叫,咬咬牙爬出来。

透过门缝,正对上躺在血泊中吴奶奶瞪圆的眼。

“陛下出手对付言家军,就没想叫这破城里的人活,反正要死,不如先让爷爽一爽。”

那禁卫兵狞笑着按住小月,伸手就往她裙底探。

美景目眦欲裂,冲出去将他撞开,另一人握紧刀往她背上砍。

被她举起地上的人一挡。

惨叫声刺破耳膜,她红着眼将被砍死的尸体当武器扔向对方。

杀死两个人后,她抱着伏在吴奶奶身上痛苦的小月往外跑。

在旁边找寻的士兵听到动静已往这边赶来,她刚出巷子便被围住。

示意小月快跑,她一人牵制十余人。

被一剑穿胸的时候,她手中用力拧断一个敌人的脖子。

“小、姐,我是、不是很棒?”鲜血从嘴里涌出,她抬头望天,圆圆的脸上带着笑。

嘿嘿,小把总她反杀了七个人喔。

陈晏殊抱着被卸了下巴的洛明嫣一步步走上城楼,身后跟着被禁卫军控制的一行人。

包括连翘和医馆众人,以及一些同她们走得近的。

铃铛和丈夫李秀才也在其列。

“朕要让你们知道,谁也不能让朕输。”陈晏殊扯着洛明嫣的头发,将她半个身子按出城墙外,“看啊,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给朕看!”

“敢给自己下毒配合他人与朕作对,甚至打掉朕的孩子,怎么此刻连眼都不敢睁?”

他俊脸扭曲,乌黑的瞳孔覆盖整个眼球,似有黑气不断从皮肤表层涌出。

洛明嫣趴在墙边大口喘息,合不上的下巴不断有口水流出。

她想咒骂,歇斯底里的咒骂这个疯子,但此刻的她无法做到。

呵,给他生孩子?

她怎么可能会给一个癫公生孩子?

就算她死,也绝不可能。

陈晏殊用力拽得她身体后仰,强迫她看向自己,像个变态一样低头蹭蹭她的脸:“明嫣,你太让朕失望了,可朕还是爱你。”

洛明嫣紧闭双眼,自我封印五感。

心中默默祈祷言清不要出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言言还在,最终的胜利就一定会站在她们这边。

她始终坚信。

言言是这个世界的黎明。

而黎明终将驱散黑暗。

连翘被绑着,嘴里塞着布条,她愤恨的瞪着男人。

除了她,铃铛等人只被士兵看守着,并未限制身体自由。

城门后是一大批被驱赶过来的百姓,其他大部分则畏畏缩缩躲进屋里不敢出来。

言万山等人负伤回城,身后幽国大军如野狗般紧追不舍。

赫连昌竟将其他城池兵力调来,集兵十数万,要将言家军尽数剿杀。

“元帅,城门紧闭不开。”

言万山望着城墙上的人,先是一喜:“是陛下!”

高兴的念头还未兴起,便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连翘,和面色颓然的医馆众人。

那些他都认识。

都是上战场处置过伤兵的好大夫。

黑云压城欲摧,雷光紫电沉沉。

他仰头看着一身墨黑的陈晏殊,明明今日没有太阳,却觉得莫名被天光刺了眼。

“连翘!”言千松握住缰绳的手背青筋盘遒。

张汉中受伤严重,被同样受伤的言千松扶着同乘一骑带回,抬头迷瞪着双模糊的眼:“俺看到阎王了吗?”

五千精兵力战十几万大军,他们存活者不过百余,然哪个不是以一当百,歼敌数十。

五千骑兵以血为祭,杀敌至少两万,攻破幽军心理防线强行突破冲关。

便是几乎全部英勇就义,又如何不能算是漂亮的一战!

剩余百人个个带伤而归,见到的却是主君带人将他们拒之城外的情景。

陈晏殊大笑几声:“言将军,被自己一心守护的百姓拒之门外的滋味如何?”

“陛下为何这般?”言万山一口鲜血喷出,本就带伤的身体越发佝偻。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城楼上的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要效忠的君王。

“当然是叫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大燕是朕的一言堂。”陈晏殊阴鸷眯起眼,“违抗者,死!”

言万山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的趴伏在马上,身后幽国士兵已经追来。

脑中蓦地飘过女儿的多次提醒。

他愧疚不已。

是他愚钝,是他愚钝啊!

才害大家落得前狼后虎的绝境。

赫连昌抬手,士兵后退十数米,他横马在军前,拍了拍手,笑得猖狂:“可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大燕帝王俯身求盟,以边境六城为约,要他前后夹击,让言家军退无可退。

既可以除了言万山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取大燕六城,何乐而不为?

到时候没了言家军庇护,他们攻下大燕便如探囊取物。

“陛下怎样才能放过他们?”言万山以内力传音,虚弱的声音拔高数倍。

陈晏殊将洛明嫣搂在怀里,扫了眼连翘等人,玩味的说:“言将军父子为国捐躯,如何?”

言千松老泪纵横,举起断剑应声:“好!”

“爹!”言千松担忧的看向他。

言千松将剑横在颈上,看着他:“松儿,百姓何辜,兵士何辜,若为万众付生命,死我一门何足惜?”

他看向城楼大喊:“君无戏言!”

“元帅!”将士们想要阻止。

言千松同样举起佩剑。

洛明嫣不断摇头,泪水模糊了整张脸。

连翘挣扎着想要上前,被身后的人死死抓住胳膊。

铃铛等人面露悲戚,齐齐出声:“将军不要!”

那是护卫了一城百姓,庇佑边疆数年的大燕战神,就算是死,他的终局也该是马革裹尸。

而非被当朝天子逼迫自刎于人前。

她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满腔的愤怒与怨恨。

恨皇帝昏庸诛虎将,恨天道不公毁忠良。

陈晏殊冷眼俯视楼下,面上一阵快意:“阿清,你还不出来见朕吗?”

恰在此时,幽军后方传来阵阵钲声。

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传大王令,鸣金收兵!”

“传大王令,鸣金收兵!”

幽国士兵被劈成两半的骇浪般让出道路,一对轻骑敲钲而来,为首的大太监手持虎啸令。

身后两骑超过他,叫他吃了一嘴子灰,连着呸呸几声。

“父亲且慢!大哥住手!”言清手中匕首带鞘抛出,击中言万山右肩穴位,将他手中断剑打落。

许文章在经过赫连昌时,手中长剑寒光凌冽,将他枭首于马前。

在地上滚了几圈的人头,尚且带着未褪尽的得意。

赫连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队伍这边会忽然冲出杀他的人。

领将被杀,幽军群龙无首。

遵大太监手中虎啸令,悉数后撤等待下一步指令。

“清儿。”言万山浑浊的老眼里溢出一丝光,慢慢扩散至满目,“都怪为父,都怪为父啊。”

言清见他没事,如冰霜凝结的小脸舒缓开来:“父亲,不怨你。”

陈晏殊身体里的东西,靠气运存活,天子龙气便是它赖以生存的氧气。

她以为世家动乱、叛军攻城能将其囚困京都。

没想到他反其道而行之,竟然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直接领兵来边疆。

这个东西,已然疯魔。

城中禁军无数,就算言万山等人未被调虎离山,也难以阻止。

没在城墙上看到良辰、美景和自己的母亲,她眉头跳了跳,心中一个咯噔。

洛明嫣被挟来做人质,三娘却不在这里……

“抛皇宫弃都城,陈晏殊,你可真像只丧家之犬。”言清抬首。

城墙上的男人一身黑气,仿佛被不知名力量笼罩。

从了尘给她送来存有女主残魂玉佩时,她就感知到了这个位面天道的存在。

鹗鹰小烧饼能寻来边城,或许也有祂冥冥指引。

如今陈晏殊无人拥护气运尽失,该是被位面规则驱逐的最好时机才是。

她看向乌沉天幕,红唇抿紧。

陈晏殊将洛明嫣猛地按在墙上,双脚离地的她几乎要掉下城楼。

“阿清,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肯认输吗?”他笑声里似有愉悦,“朕就喜欢你这副模样。”

言清跟身侧的许文章对视一眼,今日的她并未穿简便骑装。

敛了敛宽大袖袍,玲珑小巧的弓弩藏于腕间。

她不屑的扬起眉峰:“我的人生里不会有认输二字。”

被逼到绝境,也不例外。

投降认输,不如多杀几个。

垫背的人多了,她总归不亏。

“看来阿清并不想这些人活。”陈晏殊一副该那你怎么办的无奈口气,“那么,就从你的好姐妹明嫣开始可好?”

言清原本淡然的面上露出急色:“你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但需要你亲自动手。”

“我这条命,只有你能拿。”她意有所指的说。

陈晏殊正要开口,被她按住的洛明嫣突然爆发出巨大力量,推着墙面借力,身体朝后仰去。

铃铛猛地抬起头:“君王昏聩,天道不公,为何不反抗?!”

“我们为何不敢反抗?!”

她声音悲戚,似杜鹃啼血,问的是自己,也是城中百姓。

暴起的同时从袖中拿出绑在手臂的匕首,狠狠刺进身侧禁军的脖子。

“刺啦”

刀似裂帛,鲜血飞溅。

城楼上的医馆众人纷纷反抗。

“开城门!开城门!”

“冲啊!”

被赶到城门处的百姓涌向守城门的护卫,他们猩红着眼,用尽力气扑过去。

许文章运起轻功带着言清飞向城楼,言万山带着百余士兵冲进城中。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血战到底!”

一呼而百应,百应而万众齐心。

紧闭屋中的民众们不论男女老少,皆拿着趁手武器冲出,扑向街道上的禁卫军。

锄头铁锹,锅碗瓢盆,只要能有攻击力,都被他们举高来当兵器。

被挟制的守城兵奋起反抗:“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杀!”

这是一场乱战,彼此的刀剑对准的却是自己的同胞。

许文章与陈晏殊战至一处,民心反噬让他体内的东西失去力量支撑,言清趁机连射几弩。

良辰和张婉清从另一城门闯入,身后亦是跟了无数民众。

这是一场阶级之战。

更是一场觉醒之战。

言清解开连翘身上的绳索,直起身子满目怆然看向城下众人:“停下!都给我停下!”

“你们的武器该对准的是侵略国土的敌人,而非自己的同胞!”

“是啊,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陈晏殊带来的禁卫里有人放下了武器。

看着这些勇于跟自己缠斗的普通民众,他们何尝没有想到家中父母。

身为军人手中武器本该用来御敌,如何能染尽自己人的血?

“该杀的是狗皇帝!”不知谁起了一句,其他人跟着附和。

丢掉手中武器的人们看着地上同胞的尸体,潸然泪下,整个蓝玉城中弥散着悲伤气息。

一道雷霆劈过城墙,落在陈晏殊身上。

他看向言清,脸扭曲到变形,嘴角上弯成诡异弧度:“还会再见面的,阿清。”

许文章摸了摸陈晏殊颈动脉,又测了测他鼻息,对言清说:“死了。”

言清赶忙检查洛明嫣的情况。

“我、能回家了吗?”洛明嫣伸出手触摸她的脸,艰难勾了勾唇。

扑向陈晏殊时,她被一掌打到心脉,如今不过一口气吊着。

言清手腕镯子兀的发烫,女主残魂浮在空中,朝她感激一笑,融进洛明嫣身体化为温养心脉的力量。

不入轮回。

洛明嫣睁开眼怔楞许久:“言言?你、你也死了吗?”

言清轻轻摇头:“没死,我们都在。”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赢了!”洛明嫣抱住她,喜极而泣。

他们终于战胜了魔鬼。

阳光驱散阴霾。

黎明带来曙光。

阴沉沉的天骤然晴朗。

“漂亮姐姐。”连翘抱住两人嚎啕大哭,“美景姐姐死了,三娘也不在了。”

美景的尸体被丢在她们面前,有士兵说,跟如意楼那个一样贞烈。

气氛陷入沉默,哭声宣泄情绪。

灵堂里。

良辰坐在棺椁边,握着美景的手,眼泪扑簌满脸:“早知会这样,我便不阻止你吃那肘子了。”

她此生,都会有一个消解不去的遗憾。

连翘制作了特殊香料将美景的尸身保存,随大军一路回去京城。

她们没有将美景葬在边疆。

因为美景啊,最怕孤独了。

经历过一场动荡,谢宁两家不留活口后,贵族人人自危。

后方无守,何崇等起义军直入皇宫,却不曾登临大宝。

反倒是朝中大臣都被敲打了个遍。

何崇只道,唯有神武大将军能领他臣服,因此言万山带着人以清君侧名义回京时,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救星。

一场战役没打,叛军头子直接带着人俯首称臣。

言万山懵了懵,失手揪掉了一撮胡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金銮殿上。

“恭请陛下上座!”刘御史抢先跪拜。

何崇等青龙寨的几个要员也跟着跪下,他们凶神恶煞的一瞪,其他大臣也跟着跪下。

众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中埋怨,刘大头这个马屁精!

被下昭狱的临安侯府众人和韩盛一并被放出。

正式登基这天。

言万山觉得有些玄乎,言千松觉得有些玄乎,从书院被接走跟着外祖去边疆又回京的言百川更觉得玄乎。

言清被封为了镇国公主,行摄政之权。

储君之位未定。

临安侯成了临安王。

何崇被封为平南侯,几个兄弟也被封了不高不低的官职。

这是他们当土匪那会儿从来不敢想的。

许文章因军功被封为正二品骁骑将军。

在言清的提议下,死去的美景被封为神勇将军,铃铛被追封为先觉将军,正四品官衔。

三娘授三品诰命。

这家伙以前总羡慕那些官夫人的诰命身,如今啊她也有了。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她拨着算盘斤斤计较的模样。

良辰提前拒绝了受封,她告诉言清:“我知小姐打算为天下女子谋出路,奴婢愿做这第一批开拓者。”

指的是言清跟洛明嫣提过的女子科举一事。

连翘拉着胡太医又回了太医院,师徒两个当了正副院长。

张汉中等几位将军,也都被封了侯。

言万山准备让韩盛官复原职。

他却于朝中跪下:“一臣不事二主,请陛下复韩盛庶民身。”

不因愚忠旧主,而是文人傲骨。

亦有自己打算。

言万山本打算封言清为太女,而后立马退位让贤,被言清一个眼神威胁打消想法。

他以将军之身登位,本对所谓的“名正言顺”发起冲击。

若要陷入固化思想已久的民众接受,切不可操之过急。

女性地位真正得到提升,支持者数以万众,言清再行登位之事,便无人再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她更喜欢用事实说话。

开科举、办女学、准立户,农商并重等事宜皆被提上日程。

言清和韩盛一同向宫外走去,两人仍旧宛如当初的神仙眷侣。

只身后紧缀的小尾巴,快要咬碎一口银牙。

“抱歉,没能救出三娘。”韩盛歉疚开口。

三娘不想自己沦为胁迫言清的工具,在陈晏殊的人来之时,便选择撞墙而死。

他因去阻止,被关入大牢。

言清摇头:“不关你的事。”

别看三娘表面轻佻,其实性子烈得很。

到宫门外时,韩盛朝她拱手:“某暂无容身之所,可否请公主收留?”

“当然。”她笑靥如花。

许文章急忙冲出来:“我也要跟阿清一起住!”

他就知道臭文儒不会安什么好心。

“那就一起吧,反正地儿够大。”言清耸肩。

三个人也不坐马车,并行往曾经的将军府,如今的镇国公主府走去。

趁言清不在,许文章气呼呼瞪着韩盛:“好啊你,说什么一臣不事二主,你却毛遂自荐进公主府当幕僚!”

韩盛露出长辈的微笑:“为师要纠正少游。”

“吾乃自荐枕席而非毛遂自荐,是公主的入幕之宾而非幕僚。”

“奸诈!狡猾!你不要脸!”许文章气得跳脚。

曾经截他婚约,这会儿又来跟他抢。

脸皮比他都厚!

臭不要脸的文人!

韩盛面带微笑,一脸宠溺的样子。

“小姐不去劝劝?”良辰给言清倒了杯茶。

言清离开窗边:“随他们闹去。”

想起今日在朝中与何崇相谈,老大哥饶有兴致的问她,就不怕他顺势而为起义登基。

她只是笑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若真要是那般,不过是多一场诛反贼清君侧的真实行动罢了。

准许女子科考的第一年,竟除良辰外无一女子报考。

而良辰凭己之力进入殿试,虽未得前三甲,却也有进士之名。

因她是独一女性,反而受了优待,以女官身份进入翰林。

有了她为标杆,不论贵女寒门,皆有入女学者。

而言清颁布律法,科考不再只限京都,每五城设一考点,以免子弟进京赶考之苦。

同时所有考生只要入榜,一应科考费用皆有当地官府报销。

洛明嫣离宫后,立下要成为第一女商的目标,说是要做言清日后的钱袋子。

长宁街上多有女性出行,她们不再帷幕加身,不再藏于闺阁,而是勇敢示面人前。

踏出方寸之地的她们,正在创造自己的一片天地。

许文章刚在铺子里挑了件精美的簪子,就听见有人说:“幽国派了使者来,说是要与大燕结亲。”

“咱们就镇国公主这么一个伟大的公主,跟他们和亲?想屁吃!”

“他们哪敢这么想,说是刚退位给侄子的那位新帝,自个儿送到咱镇国公主府了。”

“搬来好多嫁妆呢。”

“真的?赶紧瞧瞧去。”

许文章差点捏碎手里的簪子,他快步往公主府跑去。

再不回去,家都被偷了!

(请假一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