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白的梦境里,是灰黑的、盘旋的漩涡,将自己拖入了深渊里凝望。她正处在一个模糊而陌生的世界,混沌的迷雾中,看到了行刑者手起刀落。
地上好像有陈曦的头颅,她在那里惊叫着出声。
终于在几个时辰的沉睡与迷雾的挣扎后,沈暮白的意识渐渐苏醒,她感觉到头痛欲裂,将眼皮子艰难地睁开。周遭弥漫着浓厚的草药气味,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还未在虚无与真实的界限中划分开来。沈暮白清了清喉咙,直感觉干涩难耐,像是架在火上被烤过一般。
未看到何蓝在床榻一旁侍奉候着,遂决定自己起身,她尝试着挪动手脚关节,却发现无力瘫软。
一股无形之力束缚住了她。眼前的云雾迷蒙渐渐明晰,沈暮白只能看到幄帐内一抹模糊的光影。
沈暮白听到阴冷冻骨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方才还静默的幄帐,她费力地在床榻上抬起头。
是陈曦,他怎么在这里!此时,他明明应该被关押在牢狱中等待候审。
“自己给自己下毒的滋味,如何?”
还只能在床榻上的沈暮白,看清了陈曦的怒目相对,充满着压抑、愤恨。
脊背笔挺的陈曦,眼底毫无惧色就向朝沈暮白的床榻走来。
他原本无暇的肌肤上,从头到身上,硬生生地挂上了突兀的青紫淤痕。丰姿俊美的五官额前,陈曦往日傲然的鼻背处,留下了一道格外明显的鲜红,触目惊心。
大抵是那些守卫们撒气泄愤,趁乱故意的,此前她并未授意。
她需要的只是兵士们到场作证,认定陈曦下毒的证据确凿,并将他一举拿下。胡乱手脚、行凶暴力之事,她是不容许的。
可将守卫和她皇太女看作一家也是理所应当,陈曦怎么还会替她来开脱?
当然,一并都归入她的滔天罪行!
沈暮白言归正传,却发现自己勉强开口,声音却微弱得毫无气势。她都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来人……将这谋反的逆贼给吾拿下。”
自己试图保持冷静,虽然她内心却在狂乱地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让他安然。
步步逼进沈暮白床榻的陈曦,视线锐利若冰霜地扫视着沈暮白,带着凛冽的愠怒。
“你可真是能耐!为了构陷我!引我入局!安我死罪!连自己都毒!“
沈暮白继续向幄帐外叫人,她如此这般中毒昏迷着。陆宁安和何蓝连个鬼影都不见到!干什么去了!
“来…”
未等沈暮白继续喊话出声,陈曦已经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巴。
“把我凌辱成这样,你还不够满意是吗?”陈曦冷笑着凑在她面前。
沈暮白本就是习武之人,下意识地去推搡陈曦,但自己尚未安全恢复,中毒后肢体孱弱,根本不是陈曦的对手,只能木木地被这个仇敌掌控和胁迫。
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半张面孔,被陈曦紧紧用右手捂着的闷热和不适。
“我让你回答!!!出声!”,陈曦移开了他的右手,用双臂毫无惜玉怜香地摇晃方才缓过来不久的沈暮白。
沈暮白试图挣扎他的禁锢,但疲惫得很,使不上力气,便还是保持缄默。
“你一定很好奇,怎么没有将我置于死地是吗?!”
沈暮白感觉到与陈曦的距离近得让她害怕。不对,她怎么会害怕?
想来只是糟心和别扭罢了,自己心下一紧,两双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覆盖在自己单衣上的被褥。
陈曦享受着沈暮白现下流露出来的恐惧和无措,这都是她自讨苦吃!
“可笑!你以为你那些雕虫伎俩能上得了台面?”陈曦继续补充道。
沈暮白一手支撑靠在床榻旁,她也疑惑和惊奇到底如何能被陈曦反转,但并不看向他的方向。
“皇!太!女!你是忘了吗?那不妨让我来好好提醒你!你将钩吻藏入指甲,倒入自己的酒盏中饮下,待发作之前,为构陷是我携带毒物入军营、谋害世子、储君,在假意跌倒之际将剩余的钩吻藏入我衣袍的腰间。”
沈暮白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有些颤抖,她毕竟是首次做这等事情。
陈曦观察凝视着沈暮白,早该想到她比蛇蝎更毒,眼下倒是心虚了。
“我的腰间留下了你手腕伤口的血迹,当晚在场的,我与谢勉都无伤处。唯有你的手腕还不停从包扎过的棉布处,有血渗出。众人都眼见为实。”
陈曦就站在床榻前,俯视着半卧着的沈暮白,趾高气昂。
他的声音令她不寒而栗,可沈暮白决议行动,并有今日失败的打算。
沈暮白平静着用她现在降低了好几度的语调道,“那又如何?血迹只可能是跌倒时我无意触碰到你,你早就谋划好下毒,连我中毒瘫软会蹭上右手伤口,都是你算计好的!就如此这般毫无根据的胡诌,便不用定你的罪了?!”
沈暮白回盯着陈曦,虽然她只能发出轻轻的声音,继续道,“痴心妄想!”
她的声音中带着怒火和无可争辩的确信,她不愿被人威胁,尤其是他。
陈曦脸无惧色,就这样一屁股坐在床榻边沿上,眼里不放循礼法秩序,恣肆无忌。
沈暮白看向他,陈曦坚定,甚至看不出一丝躲闪之色,还饶有趣味地等她接下来的反应。
“你还能如此笃定,怕不是还不知道......”
他刻意吊她胃口,顿了顿,“蔺相身边的参政大人已来了步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