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吉义将宝鞍解了下来,赶忙要逃,只因紧张,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差些栽倒。这时候眼光一晃,发现了地上一件小东西。
原来是一只锦囊,用金线绣成图案,很是精美。囊口串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可以挂在腰带上。吉义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捡起来抓在掌中,感觉约有几两重。
一时没空多想,吉义将锦囊揣入怀里,手拖猎叉,肩扛宝鞍,蹿进丛林,飞奔逃离。
没命地奔了许久,估计不会有人追上来,吉义这才停下脚步喘口气。宝鞍已到手,再来仔细寻思怎样出手的问题。
“拿到市集贩卖,那是断然不可。我这贫寒样子,卖一匹马还惹人怀疑,何况卖这副宝鞍?市监如狼似虎,成日里盘算如何赚外快,我扛了宝鞍去,岂不正好给他们做一注大外快哩!……对了,拿到黑市贩卖如何?黑市可没有市监抓人。”
想到这里,吉义眉头一扬,觉得不错,但迅即又想到:“黑市买卖客商,多为绿林中人,不乏极为强横之人。如果没有大本事,带着这副宝鞍往黑市去,轻则遭抢,重则丧命!我有甚么大本事?往官市下场可知,往黑市亦无异于找死。”
正寻思无路,猛然间,吉义得到一个主意:“对了!那个占住黑熊山的山大王,虽然杀人不眨眼,却专爱劫富济贫,从来不伤小民百姓。我将宝鞍送去给他,就说慕他的名,得了宝物特来进献。他一高兴,多少会有赏赐!这宝鞍价值远远不止二十两银子,听说他为人又很慷慨,想必赏赐会多于此数。足够我备办聘礼。”
想到这个主意,吉义十分振奋,将宝鞍藏到灌木丛中,先回家跟母亲说,就说自己为了赚钱要出趟远门去邻县,取了一口旧麻袋、一件蓑衣便走。
回到山上,寻回宝鞍,吉义将宝鞍装进旧麻袋里,这下子不会光灿灿地惹人注目了。为了更加小心起见,决定白天睡觉,夜晚赶路。
于是吉义裹起蓑衣,先躺下来打盹,等待天黑。无奈心中兴奋万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眼闭眼,仿佛青梅竹马的舜英妹妹就在眼前……
“俗话说:‘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以往总被舜英妹妹惦念着,却不知及早打算。今后她若嫁了别人,不再惦念我……”
吉义想着,内心一阵凄凉。转念又想:“不过,只要她嫁个好人家,过得美满,我虽然无人惦念,却也心甘。我一介穷小子,本来配不上她。我只管挣了钱来,斗胆求个婚去。成与不成,至少我也竭心尽力了。”
以往出外的时候,吉义总要随身带一本兵书,奔走疲倦时就坐下看书。每每见到山川形势,就琢磨假如在这一带作战,要如何攻、如何防?梦想将来做一名将军,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村人看见的都笑吉义痴心妄想,吉义却不介意,心想人总该有个志向。古时名将,寒微时比自己更贫穷的也有呢,自己又何必妄自菲薄?
以往打猎总是三心二意,许多时间用在了看书和琢磨上,要不就是锻炼武艺,要自创一套“吉家叉法”。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再这么穷困下去,只怕连媳妇都娶不了,没媳妇又哪来孩子,就算创了“吉家叉法”又要传给谁?
自从下决心为了攒钱而努力打猎之后,出行就不带书了,没有书更难入眠。吉义遐想了好一阵,总算宁定心神,沉沉睡下。
当夜,好一片山林夜色。冬季月初,繁星格外明亮。
吉义背着麻袋,拄着三股叉,快步赶路,跨过冰封的小涧,惊起栖息的鸟雀,怀着渺渺茫茫的一点希望,喜悦又忐忑,逍遥又牵挂。
儿时的情景,重现在眼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吉义跟父亲吉都头学了武艺,教给舜英;舜英跟父亲王主簿学了诗文,教给吉义;以至于书香门第的舜英自小学得不错的武艺,而武家出身的吉义自小竟也颇通文墨。两个说起来也是慧根不浅,却不知缘分几深?
分隔两地之后,还好距离也不是太远,舜英不时来看吉义,把县城里的事情告诉吉义,听吉义说山林里的各种野趣。
见不到的日子里,吉义会想念舜英。舜英也想念吉义,以至于曾经梦见吉义跟她讲过的山林雪夜情景,作下《天净沙》一首赠给吉义:
散云弦月繁星,
层峦曲涧鸦鸣,
幽树银花小径。
光阴如梦,
此情谁可聆听。
今夜正好又是山林雪夜,吉义自然而然便又想起这首词,反复沉吟。
一个情景,两心向往。如今正是这样的情景,吉义感觉自己犹如是个梦中人,行走在舜英的梦境之中……
正陶醉着,忽然间,吉义察觉周遭景况有异!
哪里不对?似乎便在于“鸦鸣”。当下又闻鸦鸣。
静夜鸦鸣,本来也算是一种雅趣,但怎么所听闻的鸦鸣之声,似乎有躁动意味?
林间松鸦的鸣叫,吉义身为猎人经常听闻,初时不以为怪。但鸦鸣声越发高亢起来,吉义不禁竖起耳朵,驻足倾听——这难道是有什么危险的征兆?
然后便见一群松鸦腾空而起,仿佛有什么敌害来临,仓皇逃避。吉义仰头观望,只见松鸦群向西飞去,而从东面疾速飞来两个大黑影!
黑影的大小都与人类相仿,那是什么东西?
吉义凭着多年猎人本能,顿觉真有危险临近,急忙躲藏起来。
那两个大黑影一前一后追逐厮打。后者体型更大一些,一面怪笑一面不断向前发出招术;前者体型要小一些,被打得羽毛与衣服碎片纷纷掉落。终于前者支撑不住,降落地面;后者紧接着也降落下来,继续追打。
厮打之中,两个黑影越发接近过来。
吉义趁着雪光仔细看去。发现前头被追的是个妖女,一看之下,只觉其长相……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美。真个是异常美丽。其身披一袭紫红色的薄纱丝衣,有一双在月夜里泛着紫蓝与幽蓝光泽的羽翅。其身材曼妙,衣饰卓显妖娆,身上衣物本来不多,又因受攻击而被打得衣不蔽体,致使浑身粉嫩肌肤暴露,春光外泄。
吉义不由得愕然失惊。呆了一下,又看后头追赶的是什么。
原来是个怪男,其外貌也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丑!只见其长着乌鸦嘴和全身黑毛,背后一对羽色漆黑的翅膀,披着半身明晃晃的银白色锁子甲。那铠甲与其自身黑炭般的毛色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那黑色简直黑得不能再黑。更迫近更看清,其面貌极为丑陋,叫声也十分嘶哑难听。如此丑恶,难怪就连与其同类的松鸦都吓得成群逃离。
吉义早听说这世上存在妖怪,可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看见。以往虽曾好几次在山里貌似碰见了妖怪,但并不曾看得仔细。疑神疑鬼的,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这次确凿无疑,就是碰见妖怪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