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沪西一处街区,一场谋杀正在发生。
幽暗的胡同里,一个瘦削身影连连后退,嘴里不断哀求着;
“阿哥,求求侬,放脱我伐,我真额没想做啥么事体啊···”
胡同口停着一辆摩托车,引擎发出呜呜的低吼,
冷冽的车灯,将车上人的庞大身影映照在墙上,显得非常狰狞,就听一个声音厉声质问:
“没做什么,那你为什么不回家,要往警局方向走,你是去告密吧?”
“吾弗是!吾没有告密,吾只是去买点吃额,你误会了呀,阿哥!”
“没有误会,你就是告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夏吉祥语声冰冷,对这名偷车贼宣布了裁决。
接着摩托车加大油门,车灯骤然大亮,发出隆隆的咆哮!
偷车贼惊叫一声,向巷子深处逃去,可是没跑多远,便被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撞飞,身躯重重跌在墙上。
摩托车接踵而至,在偷车贼面前一个横移,车上人借着惯性一脚扫去,喀嚓一声,踢断对方颈椎,而后摩托车加油驶出胡同,疾驰而去。
一具躯体倒在黑暗的胡同里,如同一堆被遗弃的破布。
周围房屋一片寂静,无人说话,也没有一户人家亮灯。
沪西歹土,本就是暗黑之地。
······
为了消除安全隐患,这是夏吉祥今晚处置的第三个偷车贼。
然而弄死偷车贼后,夏吉祥的不安感觉越加强烈了;
因为对全尚海的偷车贼来说,小张修车厂的地址并不是秘密,他们只要偷到汽车,大多会将车子开到厂里讲价售卖。
所以日伪特务也会顺藤摸瓜,很快查到厂里来,而日本宪兵破案从不讲究证据,
只要觉得目标可疑,就会先抓后审,马上出动宪兵队,将嫌疑人统统抓起来严刑逼供。
日本特高课真得杀人如麻,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夏吉祥有种强烈的预感,日本人一旦发现追查偷车贼的特工出事,会马上采取行动,大肆搜查所有与汽车销售相关的店铺,而小张修车厂必定首当其冲。
所以此事不能隔夜,必须马上采取应变措施。
夏吉祥回到修理厂后,马上召来张良鹏与几十名看厂队员,连夜开始一番布置:
他首先疏散了厂里的造枪员工,勒令这些外国工匠停止上工,工厂就此关门停业。
其次是将能开动的汽车全部开走,连带着军火枪支,分散藏到其他地方去。
最后是布置自毁手段,以防日本宪兵队突击搜捕。
其实自毁装置布置起来很简单,夏吉祥巡视了厂房车间,看到库房里有十几桶汽油,七八桶煤油,还有几百袋面粉和大米。
这些粮食都是工厂食堂的日常口粮,也作为工人们的实物工资,按时发放给工人们。
危急关头,夏吉祥宁可付之一炬,也不愿意落到日本人手里。
于是夏吉祥吩咐将汽油桶集中起来,堆放在地下室里,然后用麻绳浸透煤油,做成一条燃烧时间约三四分钟的导火索。
然后他又命令,将所有的粮食袋子全部打开,将面粉全部抛撒出来,洒在车间里的车床及机车上,大面积抛撒出面粉粉尘,覆盖整个厂区。
最后他又让把所有煤油倾倒出来,浇在木器和易燃易爆的材料上,以及厂房四周的墙壁上。
命令下达后,虽然众员工对老板糟蹋粮食的行为很不解,也非常可惜,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一时之间,整个工厂沸沸扬扬,空中飘满了白色粉尘,而且充斥着刺鼻的煤油味。
张良鹏对夏吉祥的做法很不赞同,他觉得这么做太疯狂,损失太大了。
其实只要给他两天时间,张良鹏就会将整个工厂拆迁一空,所有物资也会搬得干干净净,实在用不着这么仓促。
要知道,尚海现在粮价飞涨,厂里这些粮食可是万金难求,汽油作为机车燃料,更是有钱也没处买,更何况那些机床设备,那都是生钱机器,用会下金蛋的金鹅形容都不过分。
然而众人见夏吉祥面色阴沉,神情冷厉,谁也不敢上前劝说,只能默默执行他的各项指令。
人多效率快,几十人一起动手,没用多长时间,夏吉祥要求布置的所有措施就全部就绪,而此时天还未亮,工厂外面的街区一片幽暗。
因为车间及宿舍里布满了面粉,夏吉祥接着吩咐,护厂队员分散去居民区里,到自家开设的店铺过夜,
待天亮以后,确认工厂没有遭受搜查,再回来搬运东西。
这个命令一下,护卫队员们怨声四起,忙了大半夜,还让他们离开宿舍,去外面找宿处,他们当然有意见。
有那么一瞬间,夏吉祥也为自己的决断,产生了一丝悔意,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敏感,对日本宪兵队产生了极度恐惧心理。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非常时期,自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毕竟自己肩负着上百条人命,还有全家妻小安全。
可以说,当下只有炸掉修理厂,才能切割所有社会关系,斩断日本人的追查线索。
于是他最后吩咐,张良鹏带着几个苗族卫士值夜,若是听到日本宪兵队来袭,就点燃导火索,撤离修车厂。
夏吉祥随后离开工厂,回到自己的私宅过夜。
他自有娇妻幼子,温馨陪伴他入睡。
今晚服侍他的,是持宠而娇的吴雅丽,她生完女儿才四十多天,就闹着要和夏吉祥同房。
正当夏吉祥解衣就寝之时,突然听到凄厉的警笛声,响彻了华德路。
夏吉祥悚然奔到窗台,向小张修理厂的方向望去,看到街道上车灯闪烁,一辆辆军用卡车开了过去。
他的预感应验了,宪兵队与巡捕房联合行动,包围封锁了修车厂所在街区,开始搜捕嫌疑犯。
夏吉祥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他未雨绸缪,做了该做的,剩下的只有等待。
吴雅丽睡衣半敞,曼步来到夏吉祥身后,
她披散着卷发,眼神迷离,丰腴的身体依偎在夏吉祥身上,用火热嘴唇吻着夏吉祥的脖颈,要求马上同床共枕。
然而夏吉祥无动于衷,他默然静立,似乎等待着什么。
过了几分钟,突然几声枪响,划破夜空,显得异常尖锐。
紧接着枪声大作,伴随着日本人特有的冲锋口令,如同狼嚎般凄厉!
几乎就在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四野轰鸣!
方圆几百米的房屋玻璃应声碎裂,吓得吴雅丽一声惊叫,把头埋进夏吉祥怀里,婴儿床里的女儿也哇哇大哭起来。
“祥哥,吓死人了,什么地方又炸了?”
“没事没事,咱的人肯定没事的,只不过炸了个小厂子,痛快啊痛快!”
夏吉祥面含笑容,安慰着女人,他回到床头,抱起襁褓里的女儿抚慰着,
嘴里惋惜道:“唉,厂房和机器都没了,至少损失了几十万,可一想到炸死不少鬼子兵,真特么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