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吉祥按照张诚提供的电话号码,很快打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语气温雅,开始说的是尚海话,听夏吉祥的话音是北方人,他也换成了普通话,说话很是谦和。
夏吉祥确认对方是陆京士,便将自己保镖被英国人抓捕的事说了,恳请对方看在张诚警官的情面,将人赎出来。
陆京士听他叙述完情况,不置可否,又问了夏吉祥的身世背景,有无从政或从军经历,以及是否加入过青帮组织。
言下之意,如果夏吉祥是青帮子弟,那么解危帮困,才会顺理成章。
夏吉祥心知对方会向张诚核实信息,也没有必要遮掩,便简略回复,说自己出身寒微,现在尚海市政公署任职,是个小小的调查科长,并且经营一家商贸公司。
至于帮派资历,他报了青帮大佬季云卿的名头,称自己是他的投帖弟子。
季云卿是青帮通字辈大佬,陆京士听了表示肃然起敬,两人客套一番,陆京士便说尽力帮忙,明日必有回音,就挂断了电话。
夏吉祥焦灼中等了一夜,他既担心保镖大毛的安危,又顾虑万淑曼办理相关手续受影响,耽误了移居计划。
而他此时只能蜗居在旅馆,什么也做不了,深切的感到无能为力。
捱到第二天中午,夏吉祥又给陆京士打去电话。
没想到陆京士接了电话,通报给他一个好消息:
“夏先生,幸不辱命,我已经将贵属下保释出来,现在安置在西环和第一约的石塘咀,夏先生若是得闲,就请来一会,顺便把人接回去吧。”
“好的,多谢陆先生,我这就赶过去。”
夏吉祥挂了电话,吩咐万淑曼待在旅馆,自己出门找了一辆人力车,赶往石塘咀。
石塘咀位于港岛中西区西北端,在港岛最初划定的四环九约中,属于西环第一约(由坚尼地城至石塘咀),是郊区偏僻所在。
夏吉祥赶到石塘咀,发现四周是一片棚户区,环境非常肮脏破旧。
街道周围聚拢着几十个流民,他们衣着邋遢,举止懒散,见到夏吉祥乘车而来,便纷纷上来围堵,将夏吉祥堵在巷子里。
“我来找人!我找陆京士陆先生!”
夏吉祥见状高声呼喊,没料到一人叫道:“打他!”
众人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将夏吉祥围在中间,劈头盖脸一顿痛打。
过了五六分钟,方才有人叫停:“住手!别打了,陆先生来了。”
人群这才散开,露出蹲在地上,鼻青眼肿的夏吉祥。
陆京士是个戴着眼镜的书生,穿西服打领带,年约三十左右,他疾步上前,搀起夏吉祥说:
“哎呀,京士晚来一步,让夏先生受委屈了!这些弟兄都是帮中子弟,他们不知道先生刚从尚海来,鲁莽之处,还请先生勿怪啊。”
夏吉祥白挨了一顿揍,心知是对方故意灭自己威风,他有求于人,所以不便还手,于是他拱了拱手说:
“陆先生是吗?感谢陆先生仗义援手,我今日特来领人回去,陆先生保人花费多少,烦请报个数目,夏某必当加倍酬谢!”
陆京士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堂上说话,夏先生请!”
夏吉祥望着陆京士的笑容,突然心头一凛,有种落入算计的感觉,他脸上神色如故,抱拳说:
“请,陆先生。”
两人来到一栋民宅的厅堂里,分宾主落了座。
夏吉祥便问:“陆先生,我的保镖呢,现在人在哪里?”
“莫要心急,我还有问你。”
陆京士推了推耳边的眼镜腿,望向夏吉祥,收敛了笑容问:
“夏先生向来手段凶狠,行事低调,可你不光是尚海市政公署的调查科长吧?是不是暗中还给日本人做事?”
夏吉祥警觉起来:“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言。”
陆京士冷笑道:“据我们所知,你与汉奸大队长吴四宝交往密切,令师季云卿也跟日本人打得火热,你们收受商家保护费,绑架勒索尚海富商,大肆搜刮民间财富,这才积攒了大笔金钱,妄图移居海外,真是痴心妄想!”
“休要血口喷人!”夏吉祥怒道:“吴四宝甘心给日本人当走狗,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夏某人杀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到底是不是汉奸,难道张诚没跟你说清楚?”
“如果不是张诚保你,刚才就不是打你一顿那么简单,你现在就是死人一个!本人可是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长!”陆京士喝问:
“夏和元,你老实交代,你到底为谁效命,是赤匪还是红色国际?”
“我要是红党,还能大肆敛财,娶好几个老婆吗?”夏吉祥忿然道:
“老子无党无派,只为自己乱世苟活,传承子嗣,让老婆孩子远离战火,丰衣足食而已。”
陆京士轻蔑道“哼!懦夫,国难当头,男儿当抛家舍业,舍身报国。”
夏吉祥满脸嘲笑,反唇相讥:“哦?就像阁下及令师杜老板一样,携带家眷,避居港岛,在大后方指挥我们拼死抵抗?
凭什么你们这些有钱人就可以保全家眷,躲在租界里醉生梦死,我们这些小人物就要抛家舍业,妻离子散,断子绝孙?”
“你~~你不可理喻!”陆京士噎了一下,面红耳赤的说:“谁说我会做逃兵,我这次来港岛,是看望恩师杜先生,聆听抗战方略的。
不日我还要返回尚海,继续领导救国军,继续与日本人抗战,不杀身成仁,誓不罢休!”
夏吉祥跟着表示:“很好,我跟你一样,这次来港安顿好家眷,我也要返回尚海,继续与狼共舞,继续抗争下去。”
陆京士用目光逼视着夏吉祥:“你敢对天明誓,铲奸除恶,加入忠义救国军吗?”
夏吉祥答道:“铲奸除恶,当然义不容辞!但我不愿意跟一群蠢材混在一起,尤其那些国党官员,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会像哈特那样,独来独往,自由行动,选择合适目标,一击必杀。”
陆京士吁了口气说:“明白了,夏和元,你是一匹孤狼,但为了确保你不被其他锄奸团误杀,我建议你还是加入救国军,我可以委任你少校之职,”
“我接受军职之后,是不是还要捐献家财和战利品,以供军需及抗战需要?”夏吉祥讥诮的说:
“还是不必了,陆先生,你如果真想拉拢我,就先放了我的人,我们再谈合作。”
“放人,把他带过来,另外通知二组,让他们不要对那位小姐动粗。”
陆京士吩咐了一下,又对夏吉祥歉意的笑了笑,解释说:
“先前我们认定夏先生为日伪政·府工作,所以要没收你们携带的逆产,以充作救国军军费,就派去几个人,控制住你的女秘书······”
“呵呵,陆先生真是心思缜密,疏而不漏,夏某佩服。”
夏吉祥连连拱手,突然手上寒光一闪,一把剪刀做成的匕首,抵在陆京士的脖子上,另一把抵在他左肋上,嘴里森然道:
“不过一个女人,一个随从而已,老子舍了就舍了,可你惹恼了我,我随时取你性命,再将你老师一家,屠个干干净净,你信是不信?”
“误会,误会!一场误会罢了,夏先生息怒,咱们不打不成交,来日方长啊。”
陆京士利刃加身,却满脸微笑,毫不慌张,还充满诚意的说:
“为了表示诚意,我陆某人亲自出面,帮你搞定海关手续如何,港英当局我还是认识一些人的。”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苗族保镖大毛在几个青帮子弟陪同下,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屋内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惊叫道:
“老板!这是怎么回事,要和他们拼了吗?”
“没有,大毛,别大惊小怪,”夏吉祥呵呵一笑,收起了匕首:“我们以武会友,彼此切磋而已,呵呵呵······”
陆京士也向众人解释:“是啊,我们只是切磋切磋,大家不要惊讶,都散了吧。”
说完他向夏吉祥一拱手:“夏先生,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和你的秘书汇合,今儿就把你的手续办完吧。”
“那多谢陆先生了,请!”
三人与万淑曼汇合后,接下来的程序办理过程,全都非常顺利。
在陆京士的关照下,万淑曼一下午就办完了所有业务,当晚就与夏吉祥乘船返回了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