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用谢我,和元,往后我反而要依靠你了。”
宫远航长叹了口气:“就看如今这时局,以后投机倒把,偷运走私各类物资,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了。”
夏吉祥见他意志消沉,连忙宽慰道:“宫先生,现在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生活确实很艰难,可您宫家大业大,又是航运巨子,不至如此落魄吧?”
宫远航抬头望着夏吉祥,苦笑一声说:“和元啊,你太不关心时事了,真应该多读点报纸书刊啊,你知道我们宫家还剩下几条轮船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亡国必然丧家啊,我们江浙商人,已经没什么出路了。
我们宫家还有些家底,自然吃喝不愁,可是原来公司旗下的那些职员和船工呢,他们没了工作,就不知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啊。”
说着,宫远航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旧报纸,扔在桌子上说:
“你懂日文,拿回去看看吧。”
夏吉祥低头一看,发现是《东京日日新闻》,《读卖新闻》,《朝日新闻》等几份日文报纸,
上面刊登着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六日,日本近卫内阁发表对华政策声明,敦促国党蒋校长投降。
一月二十四日,蒋校长枪毙了不战而退的韩复榘,宣示了抗战到底的决心。
二月三日,北平和上海日使馆通告各国驻华使节,日军将不计平民伤亡,大举轰炸各国在华企业、工厂企业及铁路线路,航运船只等设施。
二月五日,日本内阁与大本营联席会议决定对华继续作战,并在上海、华北两地设立日本国营机构,全面没收接管华人公私产业,从事经济“复兴”。
·······
夏吉祥只是翻看了几篇文字,便心下凛然,知道日本人已经彻底撕下遮羞布,开始明火执杖,全面掠夺中国人的资产了。
尤其他接下来看到一则消息,七月初日本侨民俱乐部在上海搞了个大会,成立一家尚海内河轮船股份有限公司。
该公司名义上由日本和伪维新政·府共同出资,网罗与没收了一千多条轮船,其总部设在尚海,江浙地区十几城市建有分社。
该会社的航线分为黄浦江线、湖州线、苏州河线、长江线、江北线、淮河线等六大系统,长短航线三百多条,总里程六千公里以上。
而且日军规定,不允许中国人新设同种事业,保证日本人的垄断地位,以及“免除登记费、使用土地、码头及其它物质费用”的特权,
该公司使命是“对中部支那内河航运进行统制,圆满发达水陆交通”。
看到这里,夏吉祥已恍然明白,宫家所有的航运产业全被剥夺不说,而且日本人不允许中国人再染指航运业,这是一点生存空间也不给江浙商人。
“我明白了,宫先生,”
夏吉祥感慨道:“您这也是没办法,你们家的船都被日本人没收了,原来那些船工与工人就没了生计,所以只好大搞走私了。”
“是啊,和元,你是明白人,一点就透。”宫远航点头说:
“原料渠道与运输环节我安排人搞定,你现在有什么可以出货吗?”
夏吉祥想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目前倒是有一样来钱的生意,那就是倒卖汽车。
我有个身手利落的兄弟,每天都能从租界搞来一两辆汽车,这些汽车在租界开不出去,
但若是更换一下牌照,把车身涂成别的颜色,运到外地销售,也许能卖一个好价钱。”
“哦,我懂了。”宫远航笑道:“你这督察员身份,就相当于通行证,出入尚海市区畅通无阻,只是欠缺销售渠道。
放心,销售问题我正好能解决,我们宫家在苏州、金陵、蚌埠和苏北一带,有很多货栈与办事处,
你的车只要出了尚海市区,就可以交给我的人处理。
这些汽车只要物美价廉,每月卖个一二百辆都不是问题。”
“那还用说么,当然物美价廉,保证都是进口汽车。”夏吉祥兴奋的说:
“只要有销路,租界里的豪车有的是,那都是街边的白菜,随便往外搬啊!
咱们按照每辆车况的价值定价,卖了钱按比例分配,稳赚不赔。”
“那好,回头我们拟个章程,把交接过程细化一下。”宫远航接着问:
“你说缺少资金,是不是缺少机床设备?需要造枪的液压机床,机械驱动式冲床和立式铣床?”
夏吉祥点头说:“是的,我们的修理厂在提篮桥,现在雇了一些外国技师,但是听拉穆尔说,机床很贵而且不容易搞到···”
“采购机床我有路子,我帮你采购并送进租界。”宫远航说道:“而且废旧钢管和薄钢板我也能弄到一些,只是费用较贵,我算一下啊···”
宫远航心算了一会,报出一个数字:“如果买两台机械冲床,两台液压冲床和三台立式铣床,至少需要五万块,
如今日本人对钢材管控越来越严厉了,所以趁现在还能买得到,必须买足足够一两年使用的原料······
如此一来,再加上能造五千支手枪的原料钢材······那就得八万块钱。”
夏吉祥听了这个数字,将没捂热的支票又递了回去:
“宫先生,这些设备和原料,还是拜托你采购吧。”
“也好,省得被外人再赚一道。”宫远航收下支票,又拿出一张两万元的银行本票,递给夏吉祥交代道:
“这批枪造出来后,就批发给犹太社区的黑市商人,让他们卖给租界里的帮会分子,巡捕房不会盘查外国人,那样就不容易追查到枪支来源。
另外,你在提篮桥再开几个典当行和药店,钟表店,尽量多用一些中国人来经营,账房会记也用自己人,不要被那些外国人控制了产业。”
“我知道了,宫先生。”
夏吉祥收下支票,深有感触的说:“我已经这么做了,我现在安排小张······”
说到这里,夏吉祥突然察觉门外有人,便立即住嘴,屏住呼吸静听!
半分钟不到,他听到门外之人踏踏走动,好像穿着高跟皮鞋,是一个女人,接着还传来拉动椅子就坐的声音。
宫远航听了笑道:“哦,这可能是吴爱莲回来了,她是我的机要秘书。”
夏吉祥皱着眉头,用手在办公桌上,比划了‘军统’二字。
宫远航看完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真是望乡台打转悠,不知死的鬼啊!
夏吉祥又好气又好笑,但他不想宫远航出任何事,于是请示说:
“宫先生,您不介意我来处置吧?”
宫远航耸了耸肩,作了个无所谓的手势。
“那好,宫先生,我现在就去办。”
夏吉祥说完转身出门,来到外屋的大办公室里。
果然见到吴爱莲坐在写字台旁,整理着文件。
这位女特务扎着马尾辫,前面留着齐眉长的刘海,正是双十年华,显得很文秀,很清纯。
夏吉祥径直来到她面前,淡然吩咐说:“吴秘书,你带上公文包,跟我出去办一趟公务。”
“啊,是夏科长啊,”
吴爱莲很是惊讶的站起来,她不置可否,欠身向屋里大声探问:
“您说得公务,宫主任知道吗?”
宫远航在屋里大声回应:“嗯,既然是公务,那就跟夏科长去吧!路上多加小心就是。”
夏吉祥顺势又请示道:“宫主任,如果不碍事的话,您的汽车给我用一下好吗?”
宫远航答应的很痛快:“可以,你跟我的司机说一声就行。”
“走吧,吴秘书。”
夏吉祥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吴爱莲无奈的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的跟在夏吉祥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夏吉祥带着吴爱莲来到市政公署门前,找到宫远航的黑色道奇汽车,
他将司机赶了下去,让吴爱莲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自己拿着汽车钥匙启动引擎,驾驶汽车开出了黄浦路。
一路之上,两人均是默不作声,气氛很是沉闷。
半个小时后,汽车开到黄埔公园一处荒僻的角落,这里靠近吴淞江,因为战争影响,周围荒草萋萋,人迹罕至。
夏吉祥将汽车开到一棵大柳树旁停下,大柳树茂密的枝叶,将轿车很好的覆盖起来。
“夏科长,你怎么把车开到这里,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爱莲警觉的喝问,她双拳紧握,作出戒备姿态。
夏吉祥面色阴沉,他拔下车钥匙,装进口袋里,又从兜里取出一副手铐,望着吴爱莲森然笑道: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俩,叫你们离开计划署,既然你们充耳不闻,那我就好好教训你一下吧!”
话音未落,吴爱莲运掌如刀,砍向夏吉祥的喉结!
这女特工动作迅猛,杀伐狠厉,居然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