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女神将两只最靠近人类的手叠着一起置于身前,其余的四只有着魔狼特征的手臂则藏在那件黑色古典长裙之下,透过那荧荧的星辉,倒是略微能看到一点点的短粗狼毫融合在那如夜那样深沉的层叠衣物中。
那身长裙如水般垂落在地,黑夜女神就这样端庄地站在顾时身后,好像已经等待了他许久,又好像才刚刚来到这里。
顾时转身面对向黑夜女神,脚步微微错开,身体异常放松,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视线越过黑夜女神向后方望去,那扇之前开着的门此时已经关闭,整个教堂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许多。
隐秘在教堂之中的“真正教堂”吗……
顾时如此想着,随后,他的目光便慢慢转移回来,聚集在了黑夜女神身上。
他看着后者那被薄薄面纱所覆盖着的朦胧脸庞,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下半张脸。要是再进一步,便是真神所潜藏的那份疯狂。
神明的压迫只是进行直视就难以令人承受,更不用说那股随着神明而来的可怕气息与溢出的强大力量了。
但是,顾时并没有在环境中感受到任何的威压。
在第五纪神战结束后,黑夜女神就掌握了『衰败』与『黑暗』的权柄,纵使现在失去了『死亡』,祂也是拥有着两条途径顶端的双途径真神。
可是在这狭小的教堂内,顾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衰败,亦或是被动的隐秘。环绕着他周身的,是源自于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安宁与舒适,仿佛是在清洗掉全身污垢后,被最柔软的丝绒羽被包裹,只要想要就能随时进入最舒适的梦乡。
顾时没有产生任何的困意,说明黑夜女神并没有在这基础上施加安眠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会儿,睁开眼,眼前依然是幽静端丽的黑夜女神。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释放的善意吗?”
打破了教堂内的安静的顾时说道。
黑夜女神没有做出回答,只是继续用平视的姿态对着顾时。但顾时并不能从祂的脸上感受出什么,而且说不定祂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看着自己。
见黑夜女神不说话,顾时也只好暂时充当话语主导者,接着说道。
“我说,不是你叫你那位亲爱的眷者让我进来的吗?现在你又不和我说话,这是什么意思呢?”
“还是说你只是想看看我?恕我直言,在此之前我们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多好吧?自打第三纪后面起,你就一直站在我的对立面。从打压『倒吊人』,到联合其他人一起诛杀陛下,再到反对我成为诡秘之主……呵呵,这些事情我可都记得很清楚呀。”
“难道说,是你终于到了那个年纪,开始对人生与过去产生了怅然若失的忧愁,进而对像我这样的小辈产生了一丝关心与呵护吗?那我可就要说道说道了,你跟愚者他们是一起从源堡上下来的,而我的父亲是借由混沌海从旧日而来的,我们间可是连做邻居都没有的关系——”
顾时本来滔滔不绝地想就乡土文化中的一些知识和黑夜女神分享一下心得,但他说到一半,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忽然间消失了。无论他怎么振动空气,脱口而出的也还是只有寂静。
“你并没有变化得太多,但终归还是有了点变化……”
与顾时的被迫安静相对比的,是黑夜女神那空灵的声音幽然传荡而来。
千言万语,还是停留在了祂的唇边。面对着顾时,黑夜女神最终轻叹道。
“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嗯?这句话可有点意思呀……
顾时静静地听黑夜女神说完话,然后再重新张开嘴,试探着“啊”“啊”了两声,确认自己的声音能重新发出后,他才对黑夜女神说道。
“你觉得我很想来吗?”
黑夜女神沉默了一下,便说道。
“我明白了。”
果然,和顾时料想的一般,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秘密能够瞒过“隐秘之母”。在面对任何秘密信息与情报时,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全知”了。
所以黑夜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本土阿蒙,那祂是否还知道除了自己之外,正有另一个阿蒙游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呢?
而在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后,祂又准备从自己身上索取些什么呢?
不开玩笑的讲,顾时现在以一个序列二的身份来到了依然是双途径真神的阿曼妮西斯面前,就已经是等同于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迎接着一个甚至还没有开始的赌局。
阿曼妮西斯若是想要对自己发难,那么他也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他的最终底牌也不过是阿布霍斯的标记与信息,可这些对于黑夜女神来说并不是什么很致命的内容。
堕落母神能被自己震慑住,是因为祂的权柄是阿布霍斯的目标,但黑夜女神不一样,祂的权柄并不会招致阿布霍斯的光顾。
并且,阿布霍斯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循着自己发出的信号前来污染黑夜替自己解围。祂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愚者这么一个“代行者”,并不需要再多一个神明“助手”,污染黑夜对祂来说没有多少好处,对顾时来说更是没有任何的帮助。
不过这也是最坏最极端的可能了,黑夜能放自己进来,并能在这教堂里与自己如此心平气和的交谈,便已足以表明祂的态度。
“没想到这里能坏成这样,你们确实很不容易啊。”
为了向黑夜表明自己的态度,顾时便再一次主动开口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又准备做些什么呢?”
“关于这件事……”
黑夜女神微微开口,轻声说道。
“还是让祂来与你交流吧。”
顾时表情微动,下意识地复述道。
“祂?”
下一秒,一阵奇异的波动扫过整座教堂。顾时受着灵性的指引转头看去,便看见在微光照耀下显出其空旷真容的教堂竟是又发生新的变化。
原本狭小的空间豁然敞开,教堂的内部依稀变大了不少。
穹顶与石柱接连向后退去,露出那灰白石壁下一层层堆叠起来的骨骼,这些骨骼有着各不相同的形状,显然是来自于许多不同的生物。
“这里是……”
顾时的目光一紧,对于这座教堂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而他的注视也没有停留在墙壁的骨头上,却是向下,越过那一排排的棕色靠背椅,来到了最前方的座位。
在那里,一个有着一头金发与朴素白色长袍的背影,正安静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