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木屋后,阿列克谢顺手便将整个屋子内的灯光点亮。
按照护林员指南中的记录,森林木屋内设置有一台柴油发电机,能够为护林员提供日常所需的基本电能,至少在照明这方面,护林员不会缺少所需的电量。
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电灯瞬间便将木屋内照得通明,但其并没有喧宾夺主,屋内色彩的主基调仍是以壁炉火焰为主的橘黄温暖之色。
“你们在餐桌旁边等着,我去做饭。”
阿列克谢指了指壁垒前边的一张低矮的小圆桌,从桌腿的样式看来,不难看出这是一张纯手工制作的木桌。
制作它的会是谁?是尽职尽责的第一任护林员?还是记录不多的第二任护林员?亦或是对生活充满热爱的第三任护林员?现在已是无法考究。
解密者们听从着阿列克谢的安排,纷纷凑到了小木桌旁席地坐下。
这小桌子并不大,完全没办法容纳这么多人的使用,但解密者们还是强行挤出了不少空间。
然后,他们就看着阿列克谢转身走进了木屋角落里的一道小门内。在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众人看见他拿着一串肉和几颗土豆走了出来,一路走出了木屋。
没过多久,阿列克谢再次回来,又回到那个小房间里,拿了几个西红柿,好几罐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玻璃瓶,将它们一同带出木屋。
少许时间后,阿列克谢又一次回到木屋里,只是手上多了一把铁钳。
他走到壁炉前,从燃烧着的柴火中挑了一块形状非常完美的,烧到一半的木炭,接着哼着小曲,朝木屋外面走去。
“草原啊草原……”
“辽阔草原一望无边……”
“英雄们骑马飞过草原……”
随着阿列克谢的身影消失了门外,在小桌旁正襟危坐的几个解密者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们相互对视了几眼,而后又把目光投向了爱德华与李初光。
一个解密者凑到爱德华旁边,小声问他道。
“爱德华先生,现在的阿列克谢先生……真的会给我们做正常的饭菜吗?”
另一个解密者认同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现在在阿列克谢先生眼里,除了爱德华先生以外,我们可都是可疑分子。他会不会在我们的饭里加一些什么东西,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睡过去,直到第二天的消息到来呢……”
“不,不至于吧……”
爱德华犹豫地回答道。
“我们也不是说不能吃那种特殊料理,只是刚才的那个动静……那应该就是顾时先生所说的,计划开始的信号吧?”
解密者们都还想着方才那阵从森林中传来的可怖叫声,按照“顾时”所说的来看,那有很大概率就是来自“顾时”的信号。
更何况,连阿列克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了,说明这在平日里是基本不会发生的事情,这就更增大了其作为计划开始的信号的可能性。
“如果我们在顾时先生的计划进行期间昏迷过去了,这会不会影响到顾时先生的计划呀?”
一个解密者担忧地念道,爱德华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张开嘴,正想要说些宽慰的话,就听见旁边的李初光出声道。
“我觉得不会。”
李初光摆了摆手,认真地说道。
“别忘了我们在幻境里是死不掉的,也就是说顾时先生实际上需要看好的只有阿列克谢一个人就行了。”
“当然,像顾时先生这般宅心仁厚,心怀慈悲的伟大存在,他肯定也会把我们的安危放在心上,不会因为我们死不掉就对我们置之不理。”
“但是,我们作为一个合格的追随者,就应该多为顾时先生考虑才是。”
“光是要满足阿列克谢‘牺牲却不能死亡’这一点,就已经让顾时先生劳神费力了,我们不能再分散他的注意力。”
几个解密者眨了眨眼,纷纷看着李初光。
“李先生,你的意思是……?”
“所以说……”
李初光用手扯了一下衣服,将领子整理好,从容不迫地说道。
“不管阿列克谢准备怎么处理我们,我们都只要坦然面对就行。”
“我们的任务,就是稳住阿列克谢,让他认为这不过是他认为的现实中最平凡不过的一天。他想要怎么做,我们就怎么接受,不给顾时先生制造额外的麻烦!”
李初光向两侧展开了自己的手,像是在拥抱什么东西一样。解密者们听着他的发言,都显露出了大彻大悟的神情,纷纷鼓起掌来。
“说得好!”
“李先生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给顾时先生添乱!”
“正是!不就是饭菜里可能被下安眠药嘛,那又如何?来多少我吃多少!”
看着再一次振奋起来的众人,爱德华也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屋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阿列克谢终于是端着盘子从木屋外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几个解密者炽热的注视。
他意味不明地皱起了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
然后,他默默把盘子先搁在了一边,将自己身上系着的围裙取了下来,再重新端起盘子,走到餐桌前。
“不要浪费食物,我今天可是拿了库存给你们做饭。”
阿列克谢严肃地告诫道,将盘子放下,转身又朝门外走去。
解密者们低头一看,被阿列克谢放在小桌上的是三个盘子,分别装着切好的大列巴,十根酸黄瓜,以及一碟鲟鱼子酱。
“没有分装?看起来好像没有被下药耶……”
解密者们琢磨着,并没有人准备直接开动。
不一会儿,阿列克谢又先后端了两个大盆进来,解密者们这才理解他所说的“拿了库存来做饭”是什么意思。
阿列克谢后面端上来的菜,一个是经典的俄式红菜汤,另一个是满满一盆的炖肉。
红菜汤的鲜甜味,炖肉的浓郁肉香味,直直冲着解密者们的鼻腔涌来,挑动着他们的味蕾不断驱使舌头分泌唾液,仿佛每咽一口口水,都能凭空感受到那美味的浓汤与大肉进入自己食道的滋味。
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解密者们试探地向站在一旁用毛巾擦手的阿列克谢看去,后者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便淡淡地说了一句。
“先别着急吃。”
说着,阿列克谢放下毛巾,走到柜子前。他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整套的小玻璃杯,以及一整瓶的伏特加。
他走到小桌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个杯子,包括他自己。
然后,他把每一个杯子都用伏特加斟满。
“来,吃饭前先开开胃。”
阿列克谢客气地用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
解密者们木住了,都看着自己身前杯子里的传奇透明液体一动不动,因为他们可以清晰地嗅到,那从杯子里传来的纯正酒精气味。
不掺杂一丝调味,没有任何的兑水,几乎无限接近医用酒精的味道。
没错了,这就是最正宗的伏特加。
“请,请问……我们一定要喝吗?”
“你们可以不喝呀,我又没强迫你们。”
阿列克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拿起一把切面包的小刀,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
爱德华看着彻底陷入了“生死抉择”的几人与一脸视死如归,端着酒杯不断试探的李初光,叹了口气,以身作则地拿起了自己的那一杯伏特加。
“阿列克谢同志,我敬你。”
而阿列克谢也笑着拿起了自己的酒杯。
“果然还是爱德华同志的觉悟高!”
“来,为健康干杯!”
阿列克谢将酒杯端到嘴边,嘴巴朝一旁猛地吹了口气,随后仰起脖子,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而爱德华,也跟随在他后面,将伏特加一口干下。
纯净的酒液一沾到嘴唇就让爱德华感受到了一阵干麻的滋味,然后经过舌头,带着热辣辣的触感进入喉咙,几乎是一瞬间,爱德华便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吞下了一团燃烧的棉花,不断散发着如火烧一般的灼热从食道滑下,经过极其艰难的旅程后终于来到胃部,继续在胃中散发热量。
爱德华不是没有喝过高度数的酒,但像这般干净直接,粗暴猛烈的体验着实是第一次。
在他努力与胃中的伏特加做斗争时,另一边的阿列克谢已是享受般地感叹道。
“真棒!”
放下酒杯的阿列克谢依旧面色如常,他顺手拿起一根酸黄瓜,拿到鼻子前闻了一下,露出了一副异常惬意的表情,接着用力咬了一口酸黄瓜。
看着阿列克谢这满足的样子,爱德华连忙有样学样,同样拿起一根酸黄瓜递到鼻子前,用力地吸了一口。
“嗯……!”
爱德华的眼睛一亮,酸黄瓜的酸甜气息进入鼻子里,十分有效地压住了从喉咙里返上来的酒味。
他赶紧吃了口酸黄瓜,脆爽的口感与清新的酸甜将他的口腔一洗而净,瞬间唤醒了他被酒精麻痹的味蕾,刺激着大量的唾液重新分泌,遏止住了伏特加带来的不适感。
看见爱德华进入某种奇妙状态的样子,解密者们相互看了看,不确定地拿起酒杯往嘴里尝了一口。
“咳咳咳……!”
可能是个人体质的问题,几个解密者还是没办法自然地去接受这纯正的斯拉夫豪放。
至于李初光呢,他确实是也将伏特加一饮而尽,只是在那之后他就一直闭着眼睛,整个人像是入定了一样,可能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对于其他人的反应,阿列克谢也不甚在意,因为他已经和爱德华进入了欢乐的状态里。
“来,爱德华同志,欢迎你来到苏维埃祖国!今天我教你最经典的一种下酒菜吃法!”
说着,阿列克谢用餐刀?了一把鱼子酱,均匀地涂抹到一片列巴上,随后将其递给了爱德华。
爱德华欣然接过列巴,朝着鱼子酱多的地方就咬了一口。
麦香,盐香,果木香,甚至是一点啤酒香先后从干脆的列巴中冒出,没有多少水分的列巴吸取着爱德华口腔里的唾液,想让他的味蕾变得单调。但是很快,随着鱼子酱在他的口子爆裂开来,将那股独特的咸香与海洋的气息调绘在列巴的单一味道画轴上,瞬间便使这味道变得层次分明,如同一颗颗来自海水的味觉炸弹,一下子便净空了列巴带来的单调与干燥,每一口的咀嚼都使口中的滋味更上一层楼,让人感觉像是在吃某种海鲜一般,仿佛面前便是广袤的大海。
看着爱德华一脸着迷的模样,阿列克谢得意地说道。
“来自里海的鲟鱼子酱,祖国的鱼子酱可是世界一流的!”
爱德华赞同地点着头,这时,他不由得开始觉得,要是杯中还能再有点酒液是否会更好。
而阿列克谢则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为他又倒了一杯。
“阿列克谢,别倒太多,我酒量不好。”
爱德华按着手轻轻婉拒,但一个小小的酒杯很快就又被添满。
“一杯两杯喝不醉的!这是最干净的液体!”
说着,阿列克谢也给自己添了一杯。
然后,他拿着酒瓶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个解密者。
后者看到阿列克谢投来的注视,连忙僵笑着摇起了头。
“你们要是喝不惯,我柜子里还有不少酒。”
阿列克谢合上瓶盖,掐着手指如数家珍地说道。
“威士忌有斯卡兰的芝华士、尊尼获加,伊尔兰的詹姆森,波本,黑麦;朗姆有白的百加得和黑的麦卡龙;伏特加有斯米诺,绝对,斯韦卡;金酒有……”
爱德华抿了一口酒,听着阿列克谢这报菜名一般的介绍,不禁奇怪地问道。
“怎么都是基酒啊?”
“当然不止这些啦。利口酒,苦艾酒,干红干白,希腊的乌佐酒,甚至是茴香酒……呃,最后一个我觉得你们应该不会喜欢,之前上级给我送来了一瓶据说是特耳其那边的特产茴香酒,叫什么拉克来着,那味道简直无法形容,复杂的就像是特耳其人的脑神经回路。他们就爱喝这种酒,难怪烧国旗抗议都会烧错……”
爱德华十分震惊地询问道。
“那么多酒……真的不会耽误工作么?”
“爱德华同志,你猜为什么上级会放心地给我送酒过来呢?”
阿列克谢朝爱德华神秘地眨了眨眼,随后再次把手里的伏特加喝下,神色依旧不改。
嗯,看来这又是幻境里的特性……
于是爱德华便不再多说,静静地享受着丰盛的晚餐。
温暖酸甜的红菜汤,油脂四溢的俄式炖肉,这里喝一口鲜甜的汤汁,那里咬一块脂肪饱满的大肉,再配以桌间的酒液,即使席间只有阿列克谢与爱德华在推杯换盏,也很快将夜幕降临时的气氛推向了新的温暖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