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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看他一副家长的样子,猜测到了他应该早有家室,并且家庭教育方面应该很到位。

当然,他也不可能直接和他说自己在苦恼什么,什么神性之类的东西,说了只会把自己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消息从上层扩散到民间。

如果又要证明自己所言非假,还得把自己的能力展示出来,到时候他就真的一转拿上祖国人剧本了,会很麻烦的。

于是,顾时就拐了个弯儿,模棱两可地说道。

“我有些不清楚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不知道到底该为了什么而前进。”

“有时候我在迷茫,我感到自己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多过去能让我感动的东西现在都好像失去了那种感觉。”

“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失去过去的影子。”

男人听完恍然大悟地用手拍了拍腿,将嘴里的卤煮咽下去后,他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嘿嘿,我差点都忘了,小哥你也还是个小年轻嘛。”

他好像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顾时烦恼的问题所在,胸有成竹地昂着脑袋。

可顾时反而有些不信了。

“这和年轻有关系吗……”

“有啊,关系大着呢。”

男人吃了一大口卤煮,拿着筷子和举着手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我已经看明白了,小哥你就是因为身份和地位的突然变化而导致的心理不安。”

顾时思考了一下,虽然感觉这和自己的真实处境不是一回事,但听起来好像的确有点像。

于是他点了点头。

“貌似差不多。”

“什么貌似呀,就是这样。”

他自信地说着。

“这很简单,每个人其实都会这样,更不用说你可是一下子成为了一个国家里独一无二,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掌控国家命脉的人。”

“在过去我们管这种类型的人叫什么?”

他把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伸到两侧做了个引号的手势。

“皇帝。”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打个比方嘛,用来说明你现在身份的越级有多么夸张。”

男人摆着手,继续说道。

“这下你就可以理解了吧,假使一个普通人在古代突然变成了皇帝,那么他也会陷入你这样的迷茫状态。”

“当然,这也得是有良心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况,如果那个人一点良心没有,没准反而会很快适应变化后的身份。”

“顾时小哥你就是前者,自打你成为解密者以来,我们老百姓好像就没看到你有提出过什么个人需求,而且你连新闻节目都不上,感觉就像是独立于世间之外一样。”

“你可能不知道吧,现在网上有很多人都把你吹嘘为神,而你的表现更加证明了神格的超然。”

“这也太夸张了……”

顾时确实好久没上网冲浪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形象居然已经演变成了这种情况。

平心而论,他压根没这个精力去考虑什么个人需求和上不上电视的问题。

第一次怪谈结束后他实在是太累了,只想快点休息,而又有一堆事需要他去做,自然也就荒废了其他的事情。

而这第二次怪谈才结束一天,虽然休息时间很长,可他现在面对这神性膨胀的问题,也同样没空去抛头露面。

民间已经这样夸大自己的形象了,如果用信徒的形式来做锚,那他岂不是一下子就会神性爆炸了么……

顾时想着,觉得寻求锚的目标真是越来越艰难了。

“是很夸张吧,我知道这回事的时候也被现在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吓了一跳,怎么动不动都喜欢造神的。”

男人赞同地说着,咬了一块火烧。

“其实吧,在这之前我也确实有点感觉小哥你非常的‘神’,毕竟从来没见过你在公众面前出现的样子。”

“不过,今天我就彻底意识到,你同样也是个人嘛。”

“会自己一个人出来吃卤煮,会不喜欢被别人发现身份,会因为地位的跨越而苦恼。”

“哪有网上说的什么凡间之神,也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分明同样是人。”

顾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讽刺的是,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怎么觉得我是人了……”

“哎,话不能那么讲。”

男人打断了顾时的发言,犀利地用手在空中一划。

“你只是一下子没有把自己的本我和处境同步起来罢了,所以才会觉得惶恐和迷茫。”

“就比如说我,我当年走南闯北跑销售的时候,也不会想到如今的我能走到离董事长只剩一步之遥的位置,还会组建起幸福的家庭,有了可爱的孩子。”

顾时之前观察得出的结论并没有出错,男人确实拥有着可观的收入和体面的工作,也同样有着美满的家庭,堪称是一个人生赢家。

“但是呢,现在的我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吗。”

男人打开手臂,从上到下地展示着自己。

“我还是一样喜欢自己跑业务,喜欢吃路边的早餐店,喜欢看小说网文,喜欢和几个好哥们晚上出门,到路边摊吃烧烤喝酒侃大山。”

“我不喜欢和那帮老爷们跑去打什么高尔夫,我打不来那玩意,太麻烦了,还晒,完了还要给人家小费,有这个钱我可以吃好几顿卤煮了。”

“我同样不喜欢参加什么交流会,不喜欢和上层的人打交道,不喜欢参加什么舞会……呃这个其实还是不错的,毕竟该说不说,舞会上的女士们都很是养眼。”

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荡漾了起来,和他刚才经营的顾家人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他感受到了顾时变得震惊的表情,连忙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

“咳咳,我想说的就是,即使是地位的转换也没有改变我的本性。你看我还是个大俗人,会被这些庸俗的东西挑起兴趣,并且沉迷其中。”

“我当然与过去的我不可能完全一致,但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是因为我经历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顾时小哥你是一朝升天,自然会有所迷失。”

“但其实只要你清楚自己的本心,就总能够把它找回来。”

本心么……可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所谓的本心。

顾时不停地搓动着手里的筷子,把后一根转到前面来,再把原本的前一根又转到前面来,以此不断来回。

他第一次的怪谈是赶鸭子上架,全程都是靠着阿蒙的协助,本身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第二次的怪谈虽然离开了阿蒙一段时间,但也因此得到了那些超凡的,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力量导致了他现在的进退两难。

在第一次的怪谈中,他是完全迷茫的,根本没有确切的目标,只是被求生本能和阿蒙的裹挟而一路向前。

第二次的怪谈他确实有了自己的想法与动机,但也正是因此搅出了更大更麻烦的局面,到最后也不是靠他的实力而安定地一切。

他的问题在于,由力量带来的神性正在将他推向高处,而他却对用于将自己拉回地面的人性没有了切实的把握。

他想不到自己做这一切的动机,想不到该用什么角度说服自己以人的身份去面对当下。

失去了作为人的本心,何谈所谓人性之来?

顾时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着正嗦着汤汁的男人问道。

“那请问你……您当年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动机的呢?”

男人放下碗,从旁边的纸兜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嘴。

“什么您啊,见外了嗷,有一说一按顾时小哥你现在的功绩,真要算辈分的话那太吓人了。”

男人说的话很诙谐,倒是缓解了因顾时的沉默而有些凝重的气氛。

“我当年嘛,也就没想那么多。”

“高考没考好,大学上了个二本,年纪轻轻就出来跑销售,脑子想的第一自然就是先不饿死自己。”

“等到了生活稳定后,年少时期那些种植在我心中的梦想就开始发芽了。”

“说真的,当年因为跑销售吃下的憋屈可真不少,但要不是为了生计,谁又甘愿居于人下对吧。”

“而也正是这些憋屈,给我未来的动力提供了最充实的燃料。”

男人越说越慷慨激昂,眼中的光亮愈发闪亮。

“我就卯足了劲,发誓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凭什么我就不能是我自己的主角?”

“钻着这个劲拼死拼活了好几年后,等到我反应过来……”

男人笑着把手一摊。

“就已经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顾时挠了挠头,这段传奇奋斗史听起来确实很激动人心,但作为参考案例还是有些特殊了。

“所以说——顾时小哥如果你找不到自己现在的动机的话,最好回想一下过去,想想看曾经的希望与梦想。”

“人的成长与变化再快,也一定会有它留下过的痕迹,你可以找找看自己的痕迹,看看那些痕迹里有没有能给你带来启发的事物。”

“就比如说我,我喜欢写日记来着,有事没事的时候我都会看看以前的日记,找找看以前的感觉……啊,那种年轻的感觉真的是跃然纸上。”

“你还写日记……?”

顾时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因为他觉得写日记的人一般不会是什么正经人,而正经人也不会把心里话写日记里。

“呃你这是什么眼神……别误会嗷,我就日常在日记里发牢骚而已,并且每次写完都会藏得严严实实,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当然!今天的事情我是不会写日记里的,放心,我发誓!”

男人郑重其事地宣誓了好几次,见到顾时不再看着他才停了下来。

其实顾时并没有在意他写日记的事,反而他也认为写日记是一个很好的,可以记录自己的方式。

只是他从来也没有写过日记,能够记录自己的也只有脑海中的回忆。

曾经的自己在想什么,有什么希望和梦想吗?

在还是普通大学生的那个时候,顾时同样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每天真的算是在过一天算一天,对未来本身就没有实际感受。

而当成为了解密者后,他第一次强烈希望的,就是让自己能够活下来。

然后呢,现在他活下来了,并且拥有了足够让自己一直活下去的实力,这条动机也就失去了理由。

那么现在,他到底有什么动机呢?

看见顾时又陷入了神游当中,男人连忙接着说道。

“如果你从自己的视角实在想不到,那也可以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看呐。”

顾时回过神来,问道。

“别人的角度?”

“对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嘛。”

“你可以去看看现在百姓们对你的评价,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还有他们眼中的你……当然除去那个什么造神的东西。”

说着说着,男人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公文包,在里面一顿翻找,很快就拿出来了一张卡片。

“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

顾时接过卡片,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张印着自己全身形象的纪念卡!

从其卡面形象上的闪光与四边上的鎏金来看,这应该还是张很稀有的卡,卡上的自己,正捏着下巴,神情专注地看向某个方向。

“不是……这,这是啥?还有照片是从哪儿来的?我记得我没有给别人拍过照啊。”

“这是我女儿收藏的卡片,她管这玩意儿叫谷,好像早在第一次的诡异降临后就开始流行起来了。她一直很关注怪谈,不过那么喜欢一个解密者还是第一次,真是难得啊……”

男人说着说着,忽然话里带上了一股酸味儿。

“至于这照片,应该是从直播画面上截下来的,我还看过有很多不同的动作呢。”

“这……这着实让我很惊讶。”

“惊讶吧,我就说现在在百姓的心目中,你的地位非常特殊。”

男人又吃了点卤煮,他碗中的食物已然见底。

“对很多人来说,你给了大家一个希望,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并且越来越好的希望。”

“我哪有这么夸张……”

“有的!这我可以保证,你绝对值得。”

“可这并不是……我自己的力量……”

“哎呀别那么说嘛,在怪谈中正面那些诡异的,不还是肉身的你,而不是分析小组那些人嘛。”

男人似乎把顾时的话中力量理解成了分析小组的帮助,他满不在意地说着。

“说来说去,在怪谈世界里的还是你本人。”

“你本来可以只是基础的活下来通关,但你却接连打出了两次完美通关。”

“我认为你太累了,说实在的,你根本不亏欠任何人,在怪谈中活下来也可以只是为了自己,这没有任何的错。”

“只是我想让你知道,人民是爱着你的。”

爱着我……吗。

顾时抚摸着手中的卡片,他似乎能从外膜上的反光中看到为他欢呼雀跃的人们。

他们可能是在为自己而欢呼,但那份欢呼中,为什么不会有为他而欢呼的一部分。

可他们为什么要为自己而欢呼,为什么要爱着自己?

他也只是想活下来而已,这是一个非常自私的动机,有什么值得被歌颂的?

就因为他的存亡关联着国家的安危吗?那等到他失败,或是他的生死不再与国家人民相关时,他们还会如此吗?

顾时想得很刻薄,但是不知为什么,冥冥中,他愿意去相信那个天真的可能。

人民是纯粹地爱着自己的,哪怕这纯粹被掩盖在各种私欲之下,他也能从纷乱中找到这份纯粹,因为人性本就这般。

是啊,人性中最光辉的,不就是那份纯粹的爱人之心吗?

顾时想起来了他在第二次怪谈中,他为什么要执意地去寻找怪谈的真相,去挖掘被爷爷吕佑生掩盖起来的往日。

那是因为他为爷爷而不平,他无法坐视爷爷因为自己的善良公义,救了人世,却被仙家纠缠万世,得不到属于自己的公义。

他之前忘了这些,可是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人性独有的偏爱,对于生命的爱,是神性的高漠所不会有的。

他怎么可以忘记,那份为了陌生之人而抱不平的心意。

他怎么可以忘记,那些为自己而欢呼的人,心中所蕴含的爱之价值。

他怎么可以忘记,自己过去是作为人而一步步走来,如今却要抛弃这黄金的信念吗?

神性是他的外我,而人性却是他的本我。

过去他是人,那么如今他也应该是人,并且在未来,也一直怀揣着人之心而活下去。

顾时握着那卡片,耳畔似乎有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

这欢呼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动听,直至唤醒他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

了解千子湖真相时的震撼,获知爷爷被仙家迫害时的愤怒,见证往事成风,一切阴云散去时的喜悦……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化作一颗颗明亮的星点,在他的意识里照亮了被神性压抑住的情感,重新引动了那被他深埋的人性,如同一座座锚点,稳固住了人性的基本底蕴。

而随着顾时人性的完全回归与稳固,他的自我认知也在此时变得明朗起来。

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碰巧交了好运,得到了通天力量的普通人。

他想要让自己活下去,也想让大家都活下去。

人民爱着他,而他也同样爱着人民。

这一刻,顾时最基础的锚,正式成形了。

…………

见到顾时眼中的光亮愈发明显,男人就知道他这一通的分析指导终是起了作用。

为解密者做心理疏导,这说出去都是能站上桌吃饭的骄傲。

男人窃喜地想着,不过他才不会说出去,他想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顾时小哥啊……”

“嗯?”

感受着锚的顾时听见男人的声音,眨了眨眼,看向他。

“那个啥,你看啊,我有个小请求来着。”

“你能不能帮忙在这张卡上签个名啊,我想带回去给我女儿,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签字?”

顾时愣了一下,随后差点笑出了声。

“我的字可不好,别浪费了这张稀有的卡。”

“没事的没事的,就是得你的字才好。”

“那……好吧。”

见顾时同意了,男人兴奋地递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签字笔。

顾时甩了甩墨,找了个空白的地方,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抬头看向男人。

“要不要再写些什么?”

“可以啊。”

男人搓着手,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憋出一句话来。

“就……祝可爱的贝贝,永远健康快乐。”

“你这也太简单了吧……话说令爱芳龄几何?”

“二十岁了。”

“二十岁?!那我写“可爱的贝贝”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小女孩!”

这是个铁血女儿控……

顾时在心里给男人打上了确定的标签,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把那句话写了下来。

不过,他还加了一句。

“你有个很好的父亲。”

签完字后,顾时将卡片递还给男人,后者看了一眼,很是满意,像收藏珍宝一样把卡片收进了公文包里。

“真是太感谢你了顾时小哥,祝你未来继续拳打怪谈,脚踢诡异!”

“太夸张了。”

顾时扶了扶单片眼镜,看着吃好卤煮,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的男人,忽然起了个念头,便出声问道。

“先生,你叫什么?”

刚要离去的男人回头也是有点意外地看向顾时,但马上就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爽然一笑。

“在下黄涛,一个属于自己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