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间,我猛然惊醒。
周遭仍是昏昏暗暗,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
我蜷缩着坐起身,双臂环膝,喘着厚重的粗气。
我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的透湿。
刚刚的那一切,是梦吗?
不,那实在太过真实了。
真实到所有的人与事都鲜活无比,真实到所有的痛楚都如有实质。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身处地狱还是仍在梦中了……
“嬿婉,怎么了?”
凌云彻关切又略带惺忪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红烛燃起,室内一片明亮的红艳。
直到冰凉的手被裹入了一双温热的手心中时,我才慢慢回过神来。
漂浮的思绪沉沉落定,我恍然惊觉。刚刚那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旧时的梦罢了。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怪诞的梦,也不知梦里的那些人为何会变化如此之巨大。
“云彻哥哥,你……你喜欢过如懿吗?”
鬼使神差的,我竟问出了这样的话。
在我的梦里,她一直都叫如懿,从未改回青樱的名字。
“她是太后,紫禁城的女主子,又与我交集甚少。我敬她怕她还来不及,怎会喜欢她?”
听见我这样的疑问,凌云彻先是一愣,继而失笑。
“嬿婉,你怎么会问出这样奇怪的话?”
看来,果然是梦。
我摇了摇头,把脑中那些荒诞的思绪通通抛在了脑后。
好在,梦中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而我现在所紧握在掌心之中的幸福,才是最切实分明的。
紫禁城中,被人念叨着的青樱猛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今儿也不算寒凉呀?要不要奴婢去请江太医来替您看看?”
容佩一边念叨着,一边端来一盏热茶奉到了青樱的手边。
“不必了,哀家无事。”
青樱摆摆手,淡淡抿了口茶,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璟姝不是说要来给哀家请安吗,怎么还没见她来?”
“皇额娘这么想璟姝呀!”清丽的少女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之而至的便是一个嫩粉色绣荷蕊初绽的宫装少女,正拉着身后一个薄绿色玉兰迎春,脚步轻快的入了殿内。
粉色少女娇俏活泼,脸上洋溢着明艳的笑容,正是五公主璟姝。
她身侧那个杏眼圆圆,神情略有些胆怯和不安的少女,便是六公主璟妍了。
璟姝热情豪爽,而璟妍早年失母,内敛沉静。
她虽然一直被养在了撷芳殿,但因其与璟姝年岁相仿,一来二去,她们二人的竟也成了这宫里难得真情的好姐妹。
有时候,青樱看着璟妍那双与魏嬿婉极其相似的眼睛,也会怀念起那些旧人往事。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青樱的呢喃声没有逃过容佩的耳朵。容佩虽然不解,为何自家主子隔了这么多年,心中还是会在意边塞的那一对夫妻,但她为仆多年,
六公主最后嫁在京中,凌云彻借口常年征战,身负暗伤,放下兵权,带着魏嬿婉回京休养。
魏嬿婉一改在宫中长久无子息的状况,五年内接连生育了三子一女,听说现在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
如懿知道她是想用这种方式,补偿凌云彻多年来没有成亲的遗憾。
但还是感叹她这样频繁生育,怕是身体遭受不住,让永璂借着封赏凌云彻的时候,多送了些妇人补品过去。
转眼间,岁月流逝,二人都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
璟姝活泼好动,最爱微服出宫游玩。
一次,她见义勇为之时,与一年轻的小将不打不相识。
二人之间互生情愫,又历经了几番生死,实为一对情谊深厚的欢喜冤家。
青樱不忍女儿那自由的性子被宫墙宅院所困,又见那小将颇有谋略,乃是永琪都赞过的将才,便做主成全了他们的姻缘。
而璟妍,则是在一次与璟姝一道微服出宫玩耍的时候,路遇了猜灯谜送花灯的商贩。
璟妍看上了那只兔子花灯,却苦于猜不出灯谜。
就在璟姝准备用重金直接将花灯买下时,一男子猜出了灯谜,得了那灯。
璟妍原本有些懊丧,谁料那男子竟善解人意的将花灯送与了璟妍。二人至此有了交集。
当日,二人又聊起了诗词歌赋,相谈甚欢。回了宫中,璟姝就发现,璟妍许是春心萌动了。
青樱在璟姝的痴缠下,勉为其难的替她查了那男子的底细。
得知是来自清贵世家的好儿郎,青樱便也在璟妍羞涩的点头下,不吝赐下了这桩婚事。
现下,两位公主都要出嫁了。
青樱早就把乖巧懂事的璟妍当作了亲女相待,自然是不愿厚此薄彼的。
二人十里红妆,同日出嫁,乃是京中一大奇闻盛事。
翊坤宫东西侧殿,都妆点了艳丽的红绸鲜花。
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脚步快而不乱,手中承载着名贵首饰妆品的托盘皆是极为稳当。
青樱正在东偏殿替璟姝添妆簪发,西偏殿中,璟妍正在宫女们的帮衬下挽着发髻。
进忠站在屋子的一角,小心翼翼的透过琉璃镜中映照的光影,看着璟妍一张素白的小脸被画上明艳的妆容。
“和她真像啊。”
进忠感怀的小声呢喃被淹没在了人来人往的嘈杂之中。
旁人只以为他是欣慰于主子得了好姻缘,还有小太监从旁打趣。
“璟妍公主的生母虽然早逝,可她得了太后和璟姝公主的青眼。如今又觅得良婿。
进忠公公,您是宫中侍奉公主的旧仆了。您若是舍不得公主出嫁,何不求了恩典,一并去公主府里做个管事呢?”
进忠微微勾着唇,抬手轻拍了下小太监的帽檐。
“啰嗦东西。公主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她虽然嫁人了,可这后院杂事,一时半会儿怕也是缺着人手呢。
我早已经得了太后准许,公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还需要你提醒?”
小太监嬉皮笑脸的退了下去,转身去了别处帮忙。
宫中之人,势利分明。
打听清楚进忠就要离宫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巴结着他了。
人心冷暖,进忠如何不懂?可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人人都道他是公主忠仆,可却鲜有人知晓,他其实一直在透过公主,怀念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