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锦瑟叩了叩门,方才提了食盒进门来,笑道:“郎君怕姑娘饿着,提前备了些吃食,姑娘先垫着些。”
听雪见状连忙上前,将食盒中的菜一一取了出来:“花蓝桂鱼,玉带虾仁,盐焗鸡、玉蕊羹,雪花酪,都是姑娘爱吃的,郎君真是有心了。”
见方云瑶不曾动身,锦瑟又拉过她的胳膊坐在桌前道:“娘子便吃罢,哥儿说了,在自个儿院里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娘子不必守规矩。”
方云瑶抿了抿唇,迟疑道:“既如此,那我便吃了?”
“快吃吧,”锦瑟笑道,“韶安院里,主子同奴才共桌而是食都是有的,姑娘只怎么松快怎么来便是了。”
“啊?”听雪惊讶道,“竟还有主子同奴才同桌而食?”
瑶姑娘待下人已经是最为和善亲切的了,从未打骂过不说,便是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也会一同赏了她们,可却也没有过同桌而食这般过。
“是了,”锦瑟挠了挠头道,“听雪姑娘莫要笑话咱们不懂规矩。实则是郎君说,饭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得,总要多双筷子多个人才香些。”
方云瑶夹了块雪花酪送到听雪嘴边,笑道:“她素来是如此的,你日后相处久了便知,什么惊世骇俗之事若报上她顾望之的名字,便也不奇怪了。”
门外杨嬷嬷叩了叩门,也端着一篮食盒进了来,瞧见桌上的一桌子菜,愣了一愣,又扑哧笑道:“原郎君早已备下了,倒是我老婆子多此一举了。”
“杨嬷嬷哪里的话,”锦瑟连忙上前接过食篮,挽着她的胳膊亲昵道,“多一个人关心娘子,郎君开心还来不及呢。”
杨嬷嬷笑着将糕点端了出来:“我也不会做那些时兴的吃食,便想着做些糕点,再弄点水果来,叫娘子先垫着。”
方云瑶连忙道:“有劳嬷嬷费心了。”
顾望之被灌得不行,只得装醉躲过众人才得以回了院中,一推开房门,便见一桌子的满汉全席。
“你们这屋里的小席面,可比外头的大席面丰盛多了,”顾望之接过锦瑟替来的筷子,加了一块盐焗鸡放入口中,连胜称赞道,“果真还得是同春楼的才香。”
“郎君来了,我们先退下了。”锦瑟掩嘴笑了笑,便带着几人出了屋去。
“快快,取了头冠发钗,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顾望之打了个哈欠,三下五除二地便替方云瑶取了发饰,解开钗环。
“满身的酒气,你也不先去洗洗?”方云瑶扒拉下顾望之的外袍,皱了皱眉道。
顾望之一股脑儿地爬上了床,抱着枕头道:“今儿实在太累了,明日再说吧。”
方云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沾了湿帕子替顾望之擦拭着脸道:“好歹擦擦脸罢,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顾望之猛然伸手,一把握住方云瑶的手腕,眯着眼猥琐道:“娘子,来呀,来快活呀!”
方云瑶一愣,旋而大笑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浑话?”
顾望之撅了撅嘴,“我看宫徽阁里那些臭男人都是这样的。”
方云瑶伸手掐了一把顾望之腰间的软肉,故作凶狠道:“你可别乱学。”
顾望之笑嘻嘻地伸手挠了方云瑶一把,两人滚在床上又是一番嬉闹。
“好了好了,不闹了,”顾望之停了手,从床上坐了起来,正色道,“阿瑶,有些事,我虽不愿意叫你参与其中,可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该叫你知晓。”
方云瑶从未见过顾望之如此神情,意识到了她所言必然非同小可,不由也起身严肃道:“你说罢,我定仔细听着,绝不外露。”
顾望之点了点头,大致将自己入朝局之后的经历、谋划,以及同太子、赫连玦之间的关系讲述了一番。
“你竟就是当日紫竹林的那人!”方云瑶听完顾望之所言种种,不由瞪大了眼眸。
顾望之挠了挠脸颊道:“是了,苏既白、蔡京他们几人都知晓,但我未曾告诉过许铭卿。”
方云瑶颔首道:“你不告诉他是对的,他这个人性情耿直,又容易冲动,只怕会坏了你的谋划。”
顾望之抿了抿唇,道:“你……当真……”
方云瑶覆上顾望之的手背,认真道:“你放心,我同他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在意,你也不必特地忌讳什么。往后,我们二人持守相伴,互相扶持便是了。”
顾望之重重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还有一事,”方云瑶有些犹豫,“你同赫连玦之间……”
顾望之沉了眸色,缓缓道:“阿瑶,我自幼并未被当作女子养大,贞操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失了便要死要活的东西,我更不会因为在他身上失了身便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于我而言,仕途前程、沟壑抱负,远比这些情爱之事更重要。”
方云瑶咬着唇忍耐住眼泪,道:“我知晓的。可我一想到你受了这样多的苦楚,受了这样多的屈辱,我便心中难受……”
顾望之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故而她同旁人一样,见她鸿鸾翔起,见她平步青云,却不曾看见在这背后少年所付出的代价,远非常人能够想象。
“这不过只是个开端,后面的路,只会更难,艰辛。”顾望之伸手替方云瑶拭了拭眼泪,笑道,“阿瑶,无论我在外头如何搅弄风云,也不会叫宅子里有一丝不安生,你放心。”
方云瑶摇了摇头道:“阿望,你知晓的,我从不愿做攀附于人的菟丝花。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当同你风雨与共。”
顾望之握住方云瑶的手心,垂眸道:“阿瑶,你知晓吗?自从两位阿姊嫁人后,我便觉着韶安院对我来说不过是歇息的一隅。”
“可你来了,我便又觉得自己有家了,觉得自己有了港湾和依靠,阿瑶,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傻瓜,“方云瑶往顾望之身边靠了靠,像是冬日里两个互相取暖的孩童,她眼眸清浅,噙着暖人的笑意,“该谢的人是我才对。谢谢你,也给了我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