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底下。
杏儿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看阮悦,问道:“姑娘手里有这么多钱吗?”
阮悦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一晃。
她说:“银子太重,母亲心疼我,特意让我带了银票来。”
杏儿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道:“既然姑娘如此爽快,那我们便来谈谈这交易的具体事宜吧。”
“且慢。”
阮悦缓缓道:“杏儿姑娘,虽然我带了足够的钱,但我也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一千两的价钱,实在太高了些。”
杏儿蹙起眉头:“姑娘这是何意?”
阮悦:“一千两太贵了。所有的档案,我只给你五百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悦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虚。
……朱晗菲有病吧?
哪有砍价直接砍一半的,多丢人啊!
没有官家小姐会这么做,这和去市井食坊的下人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杏儿匪夷所思,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姑娘莫不是疯了?五百两?”
阮悦冷笑一声,嘲讽道:“没错,就是五百两。你以为我是严依嫣?会轻易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物以稀为贵,现在秀女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掌握着几份档案了,你的档案已经不值钱。我为何偏偏要从你这里买?”
杏儿摇头:“姑娘太天真了,您若是在别处购买,又怎能保证档案的真实性?”
阮悦微微一笑,“我届时直接从那些没中选的姑娘手里买。她们都被淘汰了,又何必冒着得罪我的风险作假?”
她双手环绕胸前,轻飘飘地说:“我想,她们的开价怕是不到杏儿姑娘的一半。”
杏儿眼皮一跳。
她紧盯着阮悦,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阮姑娘,你并非唯一一个想要这些档案的人。我大可找别人交易。”
阮悦毫不在意地耸肩,有些玩世不恭地说:“行啊,你去找,找得到算我输。”
“第一轮考核已经结束,大家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有的人自知无望,还会起买档案的念头吗?”
“至于有能力买下所有档案的那几位,她们可不会那么傻。”
“她们只需挑选几个最大竞争对手的档案就行了,何必要多此一举,去购买所有人的呢?”
“承认吧,除了我,没有人想要买了。我是你唯一的顾客。”
杏儿发问:“那姑娘为什么要买所有的档案?”
阮悦两眼一闭,说出让自己脸色爆红的一句话:
“因为我有钱,就享受这种一掷千金的快感。”
杏儿:……
可恶啊。
“五百两不可能。”
杏儿还是用老一套说辞拒绝阮悦,“万一被别的姑娘知道了,我恐怕会遭受诸多非议。”
“杏儿,你可是吉贵人身边的红人,谁敢对你有所不敬?”
阮悦说,“念在你每日忙碌的份上,我也愿意再加五十两。五百五十两,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杏儿摇头:“不能够啊,姑娘。我们贵人做这件事是冒着大风险的。最少,姑娘要给我九百五十两。”
阮悦反驳:“既然风险这么大,你们贵人不如不做这件事。”
她挥了挥手,道:“你也不要和我卖惨了,这几日,你们定是赚得盆满钵满。两千两?还是更多?贪心不足蛇吞象,过犹不及。”
杏儿在心头暗自惊讶,阮悦的嘴皮子功夫原来这么好。
明明上次见面时,阮悦连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杏儿咬死不松口,“九百两。”
阮悦则是稳如泰山,寸步不让:“六百两,多一子儿我都不会出。”
见卖惨之计不奏效,杏儿又想搬出吉贵人的名号。
杏儿说:“姑娘也别太过分了,我是看你诚心的份上,才给你降价的!姑娘就不怕得罪我们贵人吗?”
……她当然怕啊!阮悦欲哭无泪。
——但她更怕现在就被朱晗菲赶出皇宫啊!
阮悦心头一横,语气决绝地说:“怕?我怕什么?吉贵人在宫里再怎么得宠,父亲也就是一个七品官。”
“我买你的档案,原本是想与吉贵人结个善缘,以为日后宫中能有个照应。但现在看来,你并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见阮悦把自己摆在和吉贵人平等的位置上,杏儿也有点不自信了。
毕竟,她没有真的见过吉贵人。
所有的档案,都是别人交给她卖掉的。
她只是一个跑腿的,借着吉贵人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
“八百两,阮姑娘,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格了。”杏儿深吸一口气,“再少,奴婢做不了主。”
终于!
终于问到了这个!
阮悦冷冷道:“你不能做主,那就找个能做主的过来。”
不等杏儿开口拒绝,阮悦继续道:“我明日会带七百两的银票过来等你,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一旦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再难有这般好事。还请杏儿姑娘回去后,务必转告吉贵人,让她深思熟虑。”
末了,阮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别忘了,我的母亲姓刘。就算她再怎么受皇上宠爱,也要以皇后为尊。”
“而我们刘家,若真要动起手来,碾死她们邬家,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杏儿深吸一口凉气。
柱子后的朱晗菲:“……”
苍天可鉴,她可没教阮悦后面这句话啊。
“阮悦只是随口一提,你可千万别把这话传到吉贵人的耳中。”朱晗菲凑近邬情,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邬情转头,眼中满是困惑:“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因为她说吉贵人要以皇后为尊吗?这是事实啊。”
朱晗菲补充:“她还说要将邬家碾成齑粉。”
邬情:“……要我再放个烟花吗?”
朱晗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以为“锦绣”姑娘忠心为主,肯定不容许任何人对吉贵人有半句不敬之语。
然而此刻,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心生疑虑。
这……
朱晗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异样感。
仔细想来,“锦绣”的行动似乎过于自由了些,与她以往所见的宫女们截然不同。
她的言谈举止也颇为新奇,那种随意的口吻和自信的神态,仿佛她并不是这深宫中的人。
朱晗菲脑海中灵光一闪。
难道说,“锦绣”和她一样,都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