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溪伏清吃东西很文静,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林侵晓看着这样的堂溪大人,心里软软的。
他印象中的堂溪大人温润如玉、气质彬彬,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此般可爱文静的小孩样子,真的让人有一种母爱泛滥的感觉。
“怎么啦?”
“我……嗯还可以吃一块吗?”
“当然了,这里有很多,堂溪大人想吃便吃。”
……
“嗝~我吃好啦,谢谢你的糕点。”
“堂溪大人不必客气。”
“你们为什么都叫我‘堂溪大人’,那是我……你叫我‘阿清’就好啦。”
[阿……清。]
[皇上口中的人一直都是……堂溪大人。]
“喂,你怎么了?大哥哥你怎么了?”
“啊,我没事,堂溪……阿清你说什么?”
林侵晓看着面前的堂溪大人,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件事情。
“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
温润如玉的面庞,遇上天真无邪的神情,让人不忍心隐瞒。
“我叫林侵晓。”
再次被堂溪伏清问及姓名,林侵晓选择如实相告。要说起初见时,“林启安”的假名是何缘由?
林侵晓还没弄明白,待他想弄明白的时候,堂溪伏清随军征战去了,随之而来的宫中好像变了。
譬如轩辕稷的态度,譬如皇后的针对,譬如药包中的纸条……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只有我还傻傻地以为……]
“侵晓哥哥,我是你弟弟吗?”
“嗯?什么?”
思绪被温柔却略显幼稚的话拉回,林侵晓有点不明白堂溪伏清话里的意思。
“阿清!你去哪儿了!谁让你乱跑的!”
“阿稷!”
瞳孔微张,好似有一根箭从背后正中心脏,好痛。
堂溪伏清从身边窜过去,林侵晓猛地回头看去,没错,轩辕稷回抱住向他奔去的人。
轩辕稷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发丝,丝丝缕缕的贴在额角,眼里满是担忧和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阿稷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了呜呜呜。”
“朕在寝宫里,倒是你为何乱跑,让朕着急!?”
“呜呜呜我,我想去找你,但是你不在宁福宫,我就一直等你……”
“……”
[宁福宫啊……]
宁福宫啊……宁静福瑞,多么美好的愿景。可就在这么一座宫殿里,年幼的轩辕稷度过了将近十年暗无天日的时光。
许是日思夜盼,祈愿终于被上天的神明聆听,他们将一个人送到自己面前。
一袭碧落的身影闯入了黑夜,晨曦倾洒,儿时的轩辕稷觉得来人或许是仙童,周身散着微光,就连发丝也散发着清澈的光芒。
轩辕稷突然想起!
怀里的人,可是他多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啊!儿时的朦胧的感情,少年时血与泪的夙愿,多年来的隔阂……
轩辕稷默默收紧了怀抱,回想着多年前,堂溪伏清给予记忆里第一次的拥抱,他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柔声说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带你去吃糖人。”
[你一定很喜欢糖人,每次来手里都拿着形象各异的糖人。]
“嗯唔……不要,只有你喜欢这样甜的东西,我才不要。”
“不要?”
“那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如此狼狈的状态下,轩辕稷言行里却是出奇的有耐心,轻声细语地询问堂溪伏清的想法。
门外的侍从们纷纷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竟然自称为“我”?
“桂花糕!侵晓哥哥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你一定会喜欢!”
轩辕稷被堂溪伏清拽着手,就往林侵晓的方向走,此时,轩辕稷才想起来是谁差人,告诉他堂溪的位置的。
“侵晓?你为何在此?”
林侵晓被问愣住了,他好像不知该如何面对轩辕稷的视线了,他眼里是什么?——不解?疑惑?嫌弃?
林侵晓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要说:我闲来无事,便来做些你不喜欢的糕点吗?
“呃我……我……”
“罢了,阿清喜欢你的糕点,还有吗?”
“嗯有的。”
话音刚落,林侵晓就看到堂溪伏清拿着一块桂花糕,坦坦荡荡地递给轩辕稷。
“阿稷给你,快尝尝。”
堂溪伏清是堂溪老爷独子,又是老年得子,全府上下更是宠爱地无以复加,自小个头就高。
明明还比轩辕稷小了月余,却生生比其高出了半个头,惹的小轩辕总跟在堂溪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哥哥。”
也不知轩辕稷后来是如何做的,突然有一日两人并肩站在一处,堂溪伏清发现曾经的小个子,竟然长高了许多,竟比自己还高些。
成年堂溪的身高,比轩辕稷矮不了多少,记忆停留在儿时的堂溪,还没认知到当下自己的身体,一个伸手,差点打到轩辕稷腹部。
面对有些无礼的举动,轩辕稷倒也跟没事人一样,接过手中白里透黄的糕点,“嗷呜”就是一嘴。
神态故作夸张之态,轩辕稷知道:表面清风朗月、风度翩翩的堂溪伏清,小时候可是最喜欢吃和看别人享受地吃。
……
“阿清的眼光就是好,果然好吃。”
顷刻间,林侵晓脑海里一遍遍回荡起,清晰的话语声。
“阿清的眼光就是好,果然好吃。”
“阿清的眼光就是好,果然好吃。”
……
[你不是不喜欢吗?]
[为什么又笃定地说好吃呢?]
[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鼻头发酸,悬而未落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林侵晓泪眼婆娑地、固执地盯着轩辕稷,心里暗暗祈求。
[看我一眼,求你看我一眼,就一眼。]
面前温馨祥和的画面,何时变得刺目?耳边嬉笑打趣的声音,又何时变得刺耳?
……
睫毛轻颤,晶莹剔透的泪珠洒落。
林侵晓微微颔首,玉指一挥,擦去泪水,微微吸了吸鼻子,低垂着眼,林侵晓到底是不知该看向哪里,索性将桂花糕一一拿出来放置盘中。
“侵晓,今日朕有事,你自行用膳吧。”
“是,皇上。”
干脆又利落地回答,倒是让轩辕稷感到有些意外和……和什么呢?
他也不曾弄清缘由,只是知适才心似是梗了一瞬。
“阿清,我们走。”
“好啊!走吧走吧!”
[牵手……]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另一只同样修长略显白皙的手,然后对方回握。
林侵晓从未如此感悟到“多余”的含义,他们相拥时没有,嬉闹时没有,为什么看到轩辕稷牵着堂溪伏清的手,心却密密麻麻似的刺痛呢?
只给林侵晓留下飘动的黑金、碧落色的背影,再无其他。
他僵在原地,哪怕是后知后觉,也能感受到轩辕稷的冷淡与忽视,鼻子酸酸的,喉咙发干,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林侵晓宁愿自己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