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羲和,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但羲和只是看着他,半晌突然说道:“说完了?”
少年点点头:“对啊,不然呢?”
羲和忍不住笑出了声,亏他还以为少年要说出什么高深的东西,就这?害他白期待一场,依少年的说法,他们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失智,这么简单的事他们哪儿能不知道。
羲和轻叹一口气,拍拍少年的脑袋,甩手出门了。
少年哪儿不知道羲和的意思,他看着羲和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那一边青年刚回到房间就听见若绡那边差人唤他,他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衣衫不整的两人窝在贵妃榻上,青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认真地打水倒水。
男人突然嗤笑一声:“你这小厮怕不是还是个雏儿。”
青年转头,男人自知猜对了,更加不顾青年的颜面,“连女人都不敢看,呵!”
青年起身,停下手中的动作,带着半桶水走到贵妃榻前,将手中的半桶热水尽数倒在男人身上,就连男人怀里的若绡也不免于幸,热水将两人烫得绯红,男人一抹脸上的水,想要怒斥青年,却见青年一只手举着桶用力朝他砸来。
青年下手很重,一下一下很快就见红了,青年并没有现在就想将男人杀死的意思,他将桶甩到一边,桶被砸了个四分五裂,将两人吓了一跳。
青年将眼前的碎发全部撩起,鄙夷地盯着男人:“怎么,什么时候男人都需要通过敢不敢看女人来体现了,别把猥琐说得那么高大上,可惜不是洗脚水,还是便宜你了。”
青年的话似乎攻击到了男人,他跳起来疯狂地辱骂着青年,青年唇角笑意渐深,男人并没有注意到青年衣摆下的异动。
突然,青年蠢蠢欲动之时,一个男人闯了进来,看着三人沉默了一下,直接将青年拽走了,男人还在咒骂着,青年虽然被拽走,但还是扭过头留给男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乌鸦看着羲和,羲和刚刚冲过来拽他走就只是为了拉他上岸,今天是花楼上岸采买的日子,他们这种只属于某个姑娘的,是可以不用外出的,再加上乌鸦方才发生的龃龉,所以他俩属于偷跑上岸。
羲和:“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
乌鸦扭过头,他不理解这男人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陌生与否,他们又不会经常过来。
羲和知道青年没有听懂,但他不恼,他继续说:“明明我们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却一点在这里生活过的印象都没有,只有那个破碎的家,这不是很奇怪吗?”
乌鸦明白了,又是一位说客,他看起来就是对那段记忆深信不疑的人吗?
青年只觉得无语:“我从不相信。”
“所以,我们那段记忆就是……等等,你刚刚说你不信?”
羲和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结果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
青年点点头:“我不相信,我不觉得那个家能在我手下活这么久。”
青年对自己有着相当清醒的认知,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不可能会为了什么维持家庭和谐这样的理由,任凭那些疯人在自己面前蹦跶,说起来那一巴掌他还没有还回去。
这般想着,青年的目光逐渐深邃,旁边羲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该如何找回他们的记忆,青年却不耐烦地打断道:“这重要吗?”
羲和扭过头,脸上似是不解。
“这重要吗?有没有记忆并不会影响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吗?”
青年这般说着,羲和无言以对,生物的本能让他规避了这个问题,羲和不回答,青年也无所谓,他笑着往回走。花船上走下来几个人,体型壮硕,上来就架着青年往回走,青年也不反抗,任由对方架着,还不用自己走。
今天的花船气氛分外沉重,那个长相俊美的青年站在人群中央,在他前面站着是脸色不大好的花楼主人,身旁则站着若绡姑娘,那位公子则是坐在椅子上。
“你打了罗公子,罗公子就是要你的命,你也该受着。”
青年觑了花楼主人一眼,啐了一口,他满脸不屑:“我揍他,他也该受着,哪有那么多怨言。”
说完,青年速度极快,一巴掌甩在若绡脸上,众人大惊,却也拦不住青年,青年甩完巴掌就掏出手巾将手仔仔细细擦个干净,生怕沾染了什么病菌一样,若绡的脸色几经变化,脖颈通红。
“现在舒坦了,还有谁想挨打,尽管上来。”
青年很是嚣张,看得周围的人一阵牙痒,花楼主人挥挥手,那些个壮汉打手再度上场。
眼见着就要抓住青年了,谁料青年一个俯身从壮汉腋下钻过,青年从背后踹了壮汉一脚,壮汉下盘稳,自然不会被这轻飘飘的一脚踹倒,但青年的行为很明显激怒他们了。
壮汉举着拳头一顿挥舞,砸在青年身上,发出闷响,青年后退几步,手臂吃痛,隐隐发抖。
但比起手臂的疼痛,他头脑的疼痛更甚,昏昏沉沉再加上想要作呕的感觉,让青年不得不停下这场斗殴。
但是青年住手了并不能阻止现在的局面,青年的放弃在壮汉看来是另一种形式的挑衅,当即怒发冲冠,一拳轰过去,青年被砸飞出去,滑行几米才停下。
青年躺在那里,生死不明,攥拳的壮汉也迷茫了,他不知道青年居然不躲不避,硬生生吃下这一拳,只有他和青年知道这一拳有多重,现在青年躺在那儿,怕是伤得极重。
青年被口中的血液呛着,手撑了好几下才将自己撑起来,他吐出口中的鲜血,眼眶猩红,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最终停在壮汉身上。
“你打的?”
壮汉被青年盯得有点毛骨悚然,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了。
青年站起来,没有在乎壮汉是否回答,他抹掉唇角的血沫,安抚了一下衣服底下蠢蠢欲动的生物。
他说:“乖,待会儿让你吃个饱。”
青年说着,飞身而出,这速度比刚刚只快不慢,其余人皆是一惊,怎么可能有人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后反而更厉害了。
壮汉被青年一脚踢中面门,青年这一脚力度可比之前大,再加上施力点的刁钻,壮汉轰然倒地,他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青年,青年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上了匕首,正在他身上比划。
青年注意到壮汉的视线,笑了:“放心,不是用来揍你的,只是待会儿我得给我们家宠物喂食了。”
青年话语说得温柔,但他脸上的恶意根本不加掩饰,壮汉直觉想要逃离现场,可青年怎么会让他走。
只见青年一脚踩在壮汉的小腿上,匕首飞速落下,狠狠扎入壮汉的大腿,用力地一划,赫然一条血口。
周围围观的群众脸都白了,尤其那位罗公子,他应该是这里面招惹青年最多的,就连青年被抓回来都是他的旨意,如果青年这般对他,他还活得了吗?
青年似乎并没有在乎周围人在干什么,他专注地蹲在地上,将手放在壮汉的伤口上捣鼓着什么,壮汉刚开始想逃,但之后不知道怎么就呆滞地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过了会儿,青年居然在壮汉的伤口上拍了拍,说道:“真乖。”
青年是个怪人,还是个危险度极高的怪人。
青年站起身看着周围的人,认真打量过每一个人之后,目光落在若绡姑娘身上,最后锁定在若绡姑娘的腰肢上,他说:“你还能瞒多久呢?”
青年说了这样一段意义不明的话,若绡姑娘的脸色煞白,看向青年的眼神中满是恐惧,青年却不以为意,径直离开,就方才青年展露出的能力,也没有几个人敢拦着。
青年走到后厨,少年正在那儿听着别人说前厅发生的事,青年一过来,这群人就噤声了,畏惧地看着来人。
耳岁泉似有所觉,扭过头说着:“想起来了啊。”
安是舲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说:“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不如直接去前面看看。”
耳岁泉看看自己细胳膊细腿的,摇摇头,他又不是傻子。
“他叫你来的?”
安是舲也不瞒着他,点点头,但耳岁泉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似乎多了些烦躁,安是舲不知道对方在烦躁什么,靠着椅子有点昏昏欲睡,刚刚找回记忆留下的感觉还在,他刚刚是忍了一路的。
“啊,他死了!死人了!快来人……”
远处的嘈杂声打扰不了青年一点,他早已进入深眠,自然也不知道在他后面又过来了一个人。
耳岁泉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男人,半晌道:“你没有恢复记忆。”
羲和挑着眉头,显然他并不清楚对方是通过什么来判断他有没有恢复记忆的,但也无关紧要,毕竟他是来找乌鸦的,他指着乌鸦朝耳岁泉问道:“他以前也是那样吗?”
耳岁泉知道对方在问什么,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在他印象里,乌鸦出手的时候周围一群应该都没什么活人才对,这才死了一个。但羲和显然误会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望向乌鸦的表情中有些复杂。
耳岁泉提醒道:“你看他也没用,他已经想起来了,但你还没有。”
羲和张张嘴,这一点确实无可反驳,他找了个位置坐着,盯着半空发呆,他也想恢复记忆,但是这事讲得就是一个缘分,又不是说能就能的。
男人这样安慰着自己,突然视线中多出了一道身影,他看过去,是一个姑娘,姑娘长得清纯脱俗,看向他们的视线中带着谨慎和打量。
耳岁泉看着女人,抿着唇不说话。
女人主动开口:“我是白茶,我过来是想看看乌鸦,我在上面看见了,乌鸦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羲和望向白茶,目光中满是审视,在这之前白茶和他们根本没有接触,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套近乎,这一点不得不让他们在意。
白茶似乎被吓到了,后退两步,又鼓起勇气,朝两人说道:“我怀疑我的记忆有问题。”
白茶这样说着,她将自己记忆中的家庭说了一遍,和乌鸦他们说的只有一点区别,从病弱的妹变成了病弱的哥,这一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白茶不知道他们沉默的原因是什么,还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悲惨的家庭而难过,刚想安慰他们,就听见那个高大的男人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记忆有问题?”
一般很少会有人去怀疑自己的记忆,只有可能在发现什么和记忆中有悖论的情况下,才会主动搜查记忆,但他们现在身处花楼,怎么会去怀疑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家。
白茶有些犹豫,挣扎了许久才开口。
“我觉得他们生不出我这样的女儿。”
说完,白茶脸涨得通红,这话在她自己看来都有些自恋,但她当时心里真的就是这个想法,尤其是在她看见乌鸦发生的变化后,她就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会不会他们这群人都被人篡改了记忆,所以她才会对自己的记忆感到排斥。
羲和听完并没有笑话对方,反而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以示安抚。
实在是有乌鸦的那番话在前面冲击着他,白茶的这番话反而冲击力就没那么大了,他还挺能接受这个理由的,毕竟他也大差不差,他就是觉得这个家庭故事性太强,再加上他们之间的经历重合度太高,很难不让人怀疑。
耳岁泉看着他们的互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眼前正事要紧,他就直说了。
“你们确实失忆了,恢复记忆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通过熟悉的事或行为去刺激,就像乌鸦这样。”
但他也没说,这样恢复记忆当然是痛苦的,毕竟伯纪元最开始并不想让他们想起来。
白茶获得了认同,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连连感谢了之后才离开,这一切睡梦中的乌鸦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