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为何不称太子妃?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吗?
不。
大殿中人都注意到老黑去而复返。
定然是他去府衙报信,且已告知太子妃战报内容,反应如此迅速而自然。
太子在刻意弱化郡主妻子的身份,模糊权力与性别之间的必然联系!
云枝参政这件事,由于之前温水煮青蛙的操作,大多数人都接受良好。
但她从未进入过和光阁。
这是东宫里的小朝廷,每句话都关乎国朝未来。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步步走向权力中枢,是迟早的事。
云枝朗声道:“太子垂问,属下便略抒浅见。”
“戎月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几百年前,中原君王怜其困苦,派使臣、嫁公主,传播文化、教授耕种。”
“可他们的先祖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固用古老的生活方式,蓄奴斗狠,平日里你争我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了就南下抢掠,不仅不顾念中原恩情,且几百年来毫无寸进……”
有人低声问王术:“太子妃竟能说出如此深入的见解,到底是她自己的思想,还是曹司徒教的?”
王术笑道:“殿下虽是司徒的徒弟,但与太子同床共枕,卿不如问,这是太子妃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
那人拱手:“多谢指教。”
云峥第一次直面云枝议政,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几乎颠覆了自己两世的认识。
她只七岁之前上过两年学,还是跟着他的启蒙老师……
对了,先生那时便赞过她聪慧,惋惜她不是一个男孩儿。
遥远的记忆从时光长河的另一端浮现,向他逼近,越来越生动,仿佛呈现在眼前。
他忽然感到心脏一股钻心的痛,是悔,也是怨。
如果她的父母健在,她生于乡野,或许大字不识一个,但一定会是个开朗快活的姑娘。
如果母亲将她带回侯府后,怀着感激之心好好教导,她必会成为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毫不逊色于晏同春。
可惜没有如果,那么多路,那么多选择,侯府偏偏选择了最恶劣、最歹毒的一条路。
他看向她的背影,已是泪流满面。
说一百次抱歉,他都没资格靠近她的灵魂。
他没有资格祈求她的原谅。
云枝道:“附属国说起来好听,向我们称臣纳贡、交出军事自主权、由我们册封君王。”
“可戎月穷啊!他们进献一点土特产,为彰我宗主国气度,咱们是不是得赏赐更多金银财帛?可他们杀了们那么多百姓、士兵,对他们太好了,我反正是不甘心。”
“再者,纵观戎月的历史,对他们太好了,他们会就地躺下来享受,还会埋怨大桓给得不够多,哪天觉得吃了亏,骑上马拿上刀就会翻过乌桓山,毕竟他们毫无信誉可言。”
众人听得连连称是,暗中赞许。
赵玦看着她,无声的骄傲与赞美。
“郡主觉得,继续打?”
云枝握拳:“打!我们不要一个随时会反水的附属国,而是要将戎月的国土,全部纳入我大桓的版图,要将所有戎月人,变成我们的一个民族!”
曹司徒刚抬手,云峥出列道:
“郡主言之有理,继续打永绝后患,造福千秋万代,臣附议!”
云枝挑眉,朝赵玦抛了个媚眼。
王术、费序出列:“臣附议!”
曹司徒出列:“臣附议!”
众臣齐声:“臣附议!”
既然如此,政令没有任何悬念。
费序走出和光阁,好几位同僚疾步追上来:
“费大人留步,为何如此匆忙?眼见到了晚上,不如我们一起去四海楼小聚?”
费序道:“多谢诸位相邀,但在下近来家事繁多,实在抱歉。”
人便道:“哈哈哈,知道费大人婚期将近,咱们同朝为官,到时候定要去讨杯喜酒,不知可有我等的席位?”
费序道:“诸位抬爱,本该扫洒以待,但在下与未婚妻已经决定好婚礼尽量简办,因此只邀请了双方至亲,费某家世贫寒,也恐招待不周,怠慢了诸位,万请海涵。”
几人眉来眼去,最后哈哈大笑:“看来我们是没这口福了,那就提前预祝费大人新婚大吉,与嫂夫人百年好合,哈哈哈哈哈……”
费序不卑不亢行过谢礼,又道一声“失陪”,先行离去。
那些人慢走闲谈:“不知道那受邀的‘至亲’当中,有没有咱们的太子妃、哦,辉月郡主啊?”
“那还能少得了?郡主与那位可是胜似姐妹,还是咱们人微言轻,问到跟前也得不到邀请。”
有人嗤笑:“咱们也不靠娶一个毁容的妻子来鸡犬升天。”
“嘘,小心传进辉月郡主耳朵里,啊哈哈哈哈……”
云枝与赵玦走出和光阁,从几人身上收回目光。
自从费序与唐吟的婚讯传开,费序就成了为讨好太子妃而走捷径的投机者。
那些自视甚高的人见到他都要绕道走。
但今日云枝走进和光阁,意义非凡,跟着身边的人也是水涨船高。
那些人才会纡尊降贵,主动与费序结交。
赵玦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男人的嘴与女人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读书多,自诩清流,还更阴损刻薄。”
云枝牵着他的手:“我现在就知道。”
男人看着她:“会不会觉得很无趣?”
云枝抬手抚平他的眉心:“会不会很辛苦?”
赵玦怔愣,云枝叹道:
“你的性子,也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但这些人闲话说了,事也干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喜欢却还要与他们共事,很辛苦。”
“我很早就知道一件事,别人口中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我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别人如何评价,并不能左右我。”
“阿玦,不用担心我受不起几句非议,也不用担心我会轻易退缩,我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恰好走至内外院相交的垂花门,赵玦一时情动,握着她的腰,快速隐没在花丛竹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