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云枝再也忍不住,躬身吐出一口血。
雪桐双腿一软跪到地上,佛手急步上前,封了她两处心脉。
利落的招式惹得老大夫多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回头跟学徒忙碌起来。
雪桐咬着牙爬起来:“我去烧水!”
云枝拍拍佛手,找了个地方坐下,揩掉脑门儿的汗:“我没事,你去帮雪桐,厨房里的东西……凡入口的,别乱动。”
佛手点头离去。
兵荒马乱,熬到后半夜,催吐、针灸、灌药,大夫忙得出了一身汗,总算捡回晴樟一条小命。
云枝庆幸今天心血来潮来了这里,但凡一念之差,或者耽误点时间,晴樟就没了。
老大夫面容疲惫,“明日派个人去药堂取了药,佐以今日所得人参,好好调养至少足月。”
云枝向他深深一福:“谢您救命之恩,今日没准备,不知这个可否抵您的诊金?若不够的话我明日取药时再奉上。”
她取下手腕上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递给老者。
今天带出门的银两花完了,银票也全给了遭受无妄之灾的马行掌柜,她已身无分文。
老者接过玉镯:“绰绰有余。”
他抬手揖了一礼:“多余的明日烦取药者带回,告辞。”
“等等。”
云枝让雪桐搬了一堆东西过来,“找零就不必了,请您指教,我姐姐所中何毒?”
云枝为了给晴樟补身体,将槐花巷的燕窝松茸等,叫雪桐拿了好些过来。
老大夫一一查验,最后取出数量不多的血燕:“浸泡过高浓度的红花。”
雪桐捶地痛哭:“啊——她今天好不容易有胃口,我才做了一些给她吃……晴樟……我害了你……”
云枝整个人软倒在椅子上。
哪是雪桐害的,分明是她。
这些雪燕是云峥从侯府带出来的,那些人的目标原本只有她。
闭上眼睛,无力的挥挥手,佛手将大夫与学徒送出去,回来时雪桐和云枝抱在一起。
“姑娘,今日晴樟大约觉得自己熬不过了,交代我……侯府吃人不吐骨头,姑娘,咱们走吧!”
云枝看向佛手,喃喃道:“当然要走,但不能这样走。”
而且现在孤立无援,怎么走?
“姑娘,你放下吧,咱们无权无势,那些人捏死咱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咱们斗不过的……”
“有些事强求不来的姑娘,保命要紧,逃远一点要紧啊姑娘!”
佛手默默退出房外,转个身靠在墙上,抬头看着黑夜中若隐若现的月光。
云枝的视线一下子失去了焦点,变得茫然。
可她的眼底却是坚韧的,执拗的,一字一句道:“我放不下,雪桐,我放不下。”
“斗不过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舍了这条小命。”
雪桐焦躁又忧心。
焦躁这样的境地不知要持续到何日,晴樟到底能不能完全养好。
更忧心姑娘当着佛手说这样的话,传回侯府,不怕死得更快吗?
日出时,晴樟悠悠转醒,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云枝喂她喝米汤,与她小声说了许久话。
昨夜染血的被褥都扔出去了,但房间里还有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云枝轻声宽慰,净捡轻松的说,但晴樟手放在小腹之上,轻轻动了动。
云枝放下碗,为她擦拭嘴角:“晴樟,虽说,生育是女子的天职,但我们……”
晴樟却笑了,笑意从嘴角蔓延到整张脸:“我不知多高兴,姑娘,你不知我多高兴,以后终于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她笑得仿佛真的很开心,眼里却雾蒙蒙的,云枝心头酸楚,俯身抱她:
“嗯,我也为你高兴,往后如果想养孩子,世上还有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
大夫昨日临走前说过,晴樟身体亏损过大,以后绝无生育可能。
但云枝打心里觉得,在这个女子的身体不能被自己主宰的时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可以,她也想永绝后患。
她决不允许自己,生下云峥的孩子。
外头热闹起来的时候,雪桐去药堂取回药,云枝嘱咐她好好照顾晴樟,才带着佛手离开。
她坐在马车里按揉生疼的额角,寻思着应该给榆阳弄的房子买两个仆人,以后好好照顾晴樟。
身上没钱了,先回家去取。
“吁——”
佛手停好马车,撩起车帘,低声道:“家里好像有别人的……”
话音未落,叶典从里打开门:“姑娘,世子等您一夜了。”
云枝睁开眼睛,看向从院墙里冒出头的海棠树。
云峥坐在打开的上房里,看着云枝提裙走进来。
视线从她沾了泥污的裙摆慢慢上移,直到那张憔悴的脸。
美人就是美人,如此憔悴,依然那么好看。
古有西施,浣纱而令河鱼羞愧躲避,大抵便是如此。
天大的怒火,在看到这样一张动人脸庞的时候,也消歇了大半。
他自认十足的压抑了脾气,低声问:“彻夜未归,做什么去了?”
云枝恍若未闻,经过他身边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
少年怒火升腾,起身抓住她手臂扯回身前:“我问你话呢!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连晚上都敢不回家?”
云枝跌倒,少年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云枝端正跪好,沙哑开口:“我年少时,身边有个十分忠心的丫鬟,大小姐打我,她便为我挡着、受着。”
云峥松了手,垂眸看着她。
“大小姐不喜,便将她发卖去了烟花之地。”
“奴婢幸得世子垂怜,攒了些银钱,便去将她赎了出来,她怀孕了。”
“虽身世不堪,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置了处宅院给她养胎,将家里温补的食材送了些过去。”
她抬起头,凝着泪悬而未落,自下而上仰望着高俊的少年:
“谁知燕窝浸泡过高浓度的红花,她昨晚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
云峥瞳孔急剧收缩,忽的俯身将她紧紧抱住,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枝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眼泪顺着鬓角滑进他的脖颈,痛不欲生:“她是代我受过……”
“别说了!”
云峥将她抱进内室,胡乱的亲吻掉眼泪:“别怕枝枝,我不会让你发生那样的事!你相信我!”
云枝柔若无骨的依偎进他怀里:“世子,你抱抱我,我好害怕……”
云峥紧紧抱着她,闭上眼睛:“你放心,我会保护你,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