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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了那么多苦,怎么能不恨他们,我恨他们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分明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却硬是要将我生下来,强迫我承受这些苦楚。”

瑶光望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口中仿佛堵住一块石头,想开口便磨得她嗓子疼。

她对上瑶光的眼睛,眼底笑意更深,“瑶光,其实我很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日,所以并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你,也谢谢你在我撒谎时,没有拆穿我的谎言,以至于今日,我才能安好的站在你面前,给你道一声谢。”

如今她尝过了世间美好的一面,已经能坦然的在他人面前揭露自己的伤疤,毕竟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上太多。

“小主……”

梧桐闷闷出声喊她,宋媛伸出手,轻抚她的头。

瑶光抬起头来看她,瞳眸颤动,她点了点头,“好。”

——

自那以后,傅上淳算是与瑶光彻底冷战了。

他时常来苏黛院,不过却不是来见她,而是转身与宋媛攀谈。

宋媛一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望向瑶光的眼神也有些担忧,可时间一长,便也习惯了,还能平静的与傅上淳谈笑风生。

倒是瑶光,每每与傅上淳擦肩而过之时,都有种窒息感扑面而来。

像往日一样,她路过水榭,便看见了傅上淳与宋媛端坐在凉亭当中闲谈,不知说些了什么,宋媛露出快意的笑容。

明明是明媚晴朗的日子,瑶光却觉得落在水面上的日光十分扎眼,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快步离开。

远处,一道幽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午膳时,她便在桌上同宋媛说了自己的想法。

倒是宋媛的神情有些过分惊讶,她诧异道,“你真要回去?这里房子宽敞,每日不需要劳作便有饭吃,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来侍奉你,你真要走吗?”

她垂了垂眸,看着桌上丰富可口的饭菜,有些想念莫婉,她呼了口气,捏紧了衣袖,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都要比留在这里好。

每每想起宋媛与傅上淳攀谈的场景,两人单单只是坐在一起,便像一对璧人一样赏心悦目,连旁人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而她与傅上淳的情谊已经消失殆尽,如今还能在这里,也只剩那点虚妄的恩情,日后苏黛院也会有属于它的女主人,她又何必一直赖在这里。

若是日后看见他们恩爱,她只是想想,心中便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早日回幽谷也好。

那里有她的小院子,养了数不清的嫩绿蔬菜,清水井旁还浇灌了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花草,每日还有狌狌将棪树上摘的果子投进她的院子里,只愿能换得她种的鲜美祝馀。

日后同莫婉上山采药,悠闲垂钓,想来也比这里的生活自在得多。

说来好笑,她从来不属于这里,若非一个虚假的谎言,她会在幽谷平安快乐的度过一辈子,至死都不知晓外面的一番天地。

宋媛神情有些恍惚,她想起傅上淳白日说的那些话,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勇气开口告诉瑶光。

倒是身旁的银杏,布菜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汤水溅了出来。

瑶光抬头望去,见银杏正看着她,眼底隐含着愤懑。

——

三月初春,树枝末梢抽出翠绿稚嫩的新芽,嫩绿点缀了枝头,已经能看见新燕在枝干上筑窝。

瑶光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要带走的东西也少,将东西收拾好后,她有些怅然。

若是此时回去,只怕京城外战乱不已,她若想安然无虞的回幽谷,必须得多带些盘缠,可问题是,她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曾带,当下身无分文。

她咬了咬牙,将妆匣中的发簪、步摇统统倒了出来。

反正她救了傅上淳的命,拿点东西不过分吧。

想是这样想,她很快从中挑选适合带走的东西。

落日余晖下的影子拉得老长,阴影透过门槛,打在瑶光的脸上,她不禁回头。

见高大的梨花树下,站着一个人,梨花顺着风的方向飘落,成了一副春日将逝的短暂美景。

高挑峻拔的男人静静伫立在昏暗的光线下,脸上神色难辨。

她瞳孔不由地缩了一下,他今日同往常十分不同,穿了一身墨袍,身形清瘦孤傲,很容易便让瑶光想起了与他在大街拥吻的那日,他也是这一身装束。

那些让人旖旎缱绻的场景瞬间涌进她的脑海,瑶光面上发热。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手下的动作加快了些。

可惜他与从前的付清曜,注定是天壤之别,从前的时日再好又如何?不过都是他装出来的。

当下让他看见这副模样,她不由得有些心虚,总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落荒而逃。

她思索了许久,始终不见身旁人的动静,她抬头望去。

梨花树下已经不见人影,只剩下一地白色落英。

她心中忽而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漫上无穷无尽的空虚。

真要走吗?

这样一说来,她找不到一定要离开的理由,可这里始终不是她的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已经五六日不曾同傅上淳说过一句话。

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她与傅上淳之间有着那么多的隔阂,隔阂难消,她与他注定不会长久。

若是日后傅上淳彻底厌弃了她,不再管她的死活,她又当如何自处。

更何况傅上淳的性子跟身份与她相差甚远,若是强留在这里,他日后也必定厌弃她,既如此,还不如她自己走。

幽谷没有尊卑秩序,无人拘着她,她甚至可以光着脚丫在田地里撒野着跑,即使是同一只不会说话的狌狌玩耍,也不会有人笑话她,乡邻之间热络融洽,只要是在幽谷,她便会幸福快乐。

在这里,繁文缛节多得她数不胜数,就连坐姿走姿都要遭人议论,一两件事没做对,便要遭人白眼跟叱喝,还免不了要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周旋。

又是何必为难自己呢。

她手臂无力的垂落下来,彻底地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