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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燎着帘幕、铺盖等易燃物迅速向四周蔓延。

萧胤急忙叫人打水救火,自己快步跑进屋内,一把将金卯别到身后,抓起烧燃的被子丢去院中空地上,接着又去扯烧起来的布帘子。

金卯趁他忙着控火没功夫管自己,就悄悄让到一边,贴着院角墙根小碎步往外挪。

萧胤冷眼旁观,在他溜出院门时一把揪住他后领,咬牙切齿道:“去哪?”

金卯看着脚尖:“救火呐。”

“救火你往外面跑?”

“提水。”

萧胤寒声道:“放火烧院子的人会提水,你骗谁?”

金卯垂着脑袋没说话。

他点燃整个屋子,是想借火把萧胤的长辈引来。

萧胤把他当玩物当男宠当下作东西,也许别人愿意留在这里,但他不想。

金卯望着黑漆漆的院外,紧张的捏着手。

他被少年拽了回去,定定望着窜起来的火势。

落在他脸上的火光化为两簇橙色光焰,虚渺的刻进双眸,跳跃晃动,仿佛要把瞳孔烫穿。

再乖的人,被逼急了也会亮出爪牙。

扣在他腕上的手很烫,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捏碎。

金卯忍不住去抠了抠对方手指。

萧胤站在火光里,斜眼看下去:“你就是个卖的,挪地方养着你已经很给你脸了,我也没要你当我的男宠,委屈什么?”

金卯顿住手上动作,轻声道:“不想卖给你。”

手腕上的闷痛陡然变成刺痛。

少年粗暴的拽着他来到隔壁院子。

青书灰头土脸带着两个侍卫提水快速把各处火势压下去,火彻底熄下去时,萧凉来了。

萧凉问道:“谁放的火?”

青书擦了把汗:“……小公爷。”

萧凉就往前两步,站在萧胤的院子外:“谢家那位小姐才貌双全,配你是绰绰有余了,人家看得起你,想跟你谈谈,你不答应也就算了,出去跑了一天,回来又烧房子,未免太幼稚。”

屋里的人咆哮一声:“你既然看得上她,你去娶啊!多管闲事,去!”

萧凉笑了笑:“我偏要管,有本事跟你二叔嚎去。”

萧胤死死捂着金卯的嘴,脸伸到窗外,冲萧凉说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番话落在金卯耳朵里,他对少年的印象算是一败涂地了。

这人目无尊长,任意妄为,喜怒无常,脾气比贺寅还冲,爱打人。

萧凉闻声,沉眉走进院子:“萧子承,四岁那年抓着我袖子叫我别走的人是谁?如今翅膀硬了,嫌我管得宽了,当年怎么不听你叫嚷?”

萧胤:“那就拜托婶娘一直管下去,给我手脚加上链条,当提线木偶好了。”

一大一小隔着窗拌嘴。

屋内,金卯听到“萧子承”这个名字后头皮一炸,蓦然看向萧胤。

萧胤受不了他,悄悄把他眼睛遮住,继续冲萧凉开火。

金卯听着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心道:“萧子承,萧骠骑,武帝朝一纵即逝的战神——”

萧子承二十一岁那年,夏武帝亲封他为骠骑大将军。

他曾带八百骑兵烧了大半个玉沧国,全身而退后又领着这八百人狙击了三万玉沧精锐,可惜英年早逝,没活到二十三就去世了。

然而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将领,史书上只寥寥记了几笔,所有事迹都塞在武帝本纪的犄角旮旯里,没有名姓,单以“骠骑”称呼他。

若不是翰林院那几个老头爱钻牛角尖把萧子承这个名字从旧纸堆里拎出来,金卯都不知道眼前这个戾气深重的少年就是骠骑大将军本人!

惊愕间,金卯忘了挣扎。

所以他这是来到了五百年前,夏武帝执政时期?

那现在杀了夏武帝,是不是就能从根源上解决五百年后的难题?

不不,他现在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且夏宫内高手如林,禁卫森严,他去刺杀国君就是自寻死路。

金卯茫然的望着少年。

对方和萧凉对骂完后,心情愉快的关上窗户,垂眸,龇牙咧嘴的瞪他一眼,恶声道:“以为把屋子烧了就能住我这里?休想!”

金卯:“……”

金卯低声道:“你在朝中的官位大么?”

萧胤警惕的眯起眼。

“我想弄个户籍。”金卯轻轻看着萧胤,“我是黑户。”

萧胤噱笑起来:“啊,原来是黑户,好一个周小史。”

周小史,被圈养起来的娈童。

金卯抿着唇,难堪的攥着袖子。

须臾,他涩声说道:“你帮帮我,帮我做一个户籍好不好?”

少年没应声,叫青书把隔壁收拾好,手一扬,把金卯丢回隔壁院子。

被烧得七零八落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湿的,才刚擦掉水渍,还没干透。

原本的软榻撤去了,换了一张硬木床。

床上没垫东西,就只有一床薄被,一个枕头,其余东西全部丢在院子里。

青书酸着脸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幽幽看着金卯侧脸,闷声道:“公子,您别多心,做成这样是小公爷吩咐的,您以后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金卯愣愣坐在床上,床板梆硬。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他得出去,然后找个法子进宫杀掉夏武帝。

或者阻止玉沧和大夏之间的战争。

这两件事,他总得做成一件才行。

青书蹲下身去,飞快的将一只冷铁环扣在金卯脚腕上。

金卯惊道:“解开!”

青书:“公子见谅,这是我们小公爷吩咐的。”

金卯和青书掰扯半天无果,急得要去抓他,青书退后几步,拿上灯烛。

金卯仓惘的望着青书拿着灯出去。

铁链沉重冷硬,晚风幽凉,寒气入髓。

金卯默然良久,蜷缩在硬床板上。

“贺寅——”

有人在五百年后沉睡,有人在五百年前流离颠沛。

隔着五百年天堑,光阴有多长思念就有多长。

只是再长都在时空的涡轮里碾成了碎霜。

金卯又唤了一声。

话到嘴边,却发现喉间涩痛得像要撕裂了一样。

原来有种离别是故地重游无故人,偌大个天地都成了异乡。

没了贺寅,金卯的世界还像什么样?

他家王爷要是看到他蜷缩起来,立马就会张开双臂:“阿奴冷啊,来我这里好么?”

他就会一点点挪到那温热的怀抱里,就算风餐露宿漂流旷野,只要窝在那个怀抱中,席卷整个人世的暴雨就不会落在他身上。

金卯咽下满腔怆涩,用力抠脚上的锁链,鲜血顺着脚踝滴在床板上。

他抬起脚,拿铁环砸了半夜的床。

贺寅在五百年后的时空里等着他,他要回去。

……

他还能回去么?

金卯弄出来的动静惊醒了隔壁的人。

少年一脚踹开门,掐住金卯脖子问道:“我叫你安分些,耳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