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穆舜华正在绣花。
陆川给了她不少钱,让她先用着。
可穆舜华的性子,就不可能是心安理得的花着陆川的钱的人,在邻居张婶子主动打破沉默的时候,她也努力克服很多年都没有与人结交的陌生感,主动询问有什么赚钱的方法。
穆舜华从小读书认字,性格温温柔柔的,很有气质。
张婶子虽不知道她的来历和具体情况,可是看着她一个人租房子住,也猜到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只不过,看着就柔柔弱弱的穆舜华,热心肠的张婶子,还是询问她会做什么。
“我会做衣服。”穆舜华笑着道,“我家以前是做刺绣起家的,所以我还会刺绣。”
不仅只是简单的会,而是非常擅长。
穆家有自己专门的手艺,传了好几代的。
而且都是传女不传男,不过,刺绣这东西,也没有男人愿意学啊!
所以,其实穆家不仅仅是到穆舜华这一代才招赘的,而是代代都招赘。
只是,到了穆惟清这一代,她只有一个儿子,没有机会生女儿,穆家的手艺,怕是要在她手中断了。
穆舜华也只是遗憾了一下。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早就看开了。
本来穆舜华想要问问张婶子,有门路知道谁想要做衣服的,她会。
可万万没有想到,张婶子知道她是真正的手艺人,会刺绣之后,当即带着她去百货大楼来了刺绣工具回来。
在穆舜华用了很快的时间,绣了一张手绢之后,张婶子激动又小心的摸着手绢上的花朵,真的非常漂亮。
“妹子,你如果放心的话,这手绢我就拿出去帮你问问价格,你放心,这东西一定卖得出去的。”张婶子激动的说道。
“妹子你知道友谊商店吗?里面卖的都是外国货,进去需要外汇券才能买东西的,我在里面就看见了有外国人想要买带刺绣的手绢的,就这么一条手绢,可以卖上二十多呢!”
“你要是放心我,我就帮你拿去卖,保证不贪污你的。”
穆舜华自然没有可说的。
她没有想到,自己学了一辈子的刺绣,本来以为再也无法面世,没成想能够卖到这么多钱。
在张婶子带着她绣了花的手绢离开,又带着二十五块钱回来给她之后,穆舜华像是找到了生活目标,每天都沉浸在刺绣中。
一条手绢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得知绣品能够换钱,还能换到非常多之后,穆舜华花费了一点时间,绣了一副百花齐放。
她绣花赚钱的事情,陆川每天都来,不可能不知道。
在和张婶子聊过之后,他也没有什么担心,自然也就不会阻止。
张婶子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认识的人自然不少,有点地位的也不少。
穆舜华跟这样的人来往,也算是有好处的。
穆惟清顺着覃程给的地址,到的时候,穆舜华手上的百花齐放最后收针。
因为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陆川和云映安就会带着他们的两个闺女来看她,所以穆舜华习惯提前把院门打开,就为了方便他们直接进来。
穆惟清轻轻一推,门就被推开了。
入眼的就是穆舜华坐在绣架旁,专注的绣着花。
穆惟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回到小时候,他在外面和陆川玩得满头大汗,然后一起回家,穆舜华就坐在那里绣花。
他一把推开家门,大声喊着“妈,好渴。”
然后穆舜华就会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冲他们温柔一笑,立马起身给他们倒水拿吃的。
一杯水顿顿下肚,刚想抓起零食吃,穆舜华又打了一盆水来,温柔的给他们擦脸,洗手。
“妈!”穆惟清喃喃的喊了一声。
声音很轻,可是穆舜华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猛地的抬起头,如愿看到自己最想要看到的那个身影,她拿着针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惟清……”
穆惟清快步上前,抱住穆舜华。
“妈,是我,我回来了。”
穆惟清不会跟陆川说谢谢,也不会跟穆舜华说不孝之类的话。
他这一生,唯一不会客气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穆舜华流着泪,摸着他瘦了不少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瘦了,瘦了好多!”
穆惟清摇头,“没瘦,阿川给我寄了很多东西,我都有收到。”
虽然,每次只能留下十分之一,十分之九都会被人强占了,但是对比起其他从来都没有收到的人,他这样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只是,他是带着罪去农场改造的,过得自然不好。
但这些,就没必要让穆舜华知道了。
可就算他不说,穆舜华也能猜到几分。
越想,越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为何这辈子如此命苦。
穆舜华哭得停不下来,儿子没在身边,一切的担心与压力,都无法得到释然。
在是让自己如何洒脱,平静的面对,可是一想到穆惟清在吃苦,在遭罪,她就永远不可能如自己想要表现出来的那么看得开。
就在母子俩说着近一年来的近况,陆川和云映安正一人抱着一个闺女散着步过来看穆舜华。
两家相隔不是很远,但也没有太近,散步十分钟的距离。
每天放学之后,回家吃了饭,陆川就借着带闺女们出来散步的机会,去穆舜华那边看一看。
穆舜华一个人住,虽然这边都是老街坊,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没有什么坏人。
可心里的担心还是有一点的。
今天刚到门口,还没有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穆舜华的哭声。
陆川和云映安快速对视一眼,猛地的推开门。
久别重逢是欢喜的。
陆川把两个闺女留给穆舜华看着,自己和云映安,带着穆惟清出门找饭店为他接风。
京市已经有了一些小饭店,私人的,已经没有以前管得那么严格,想必,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多。
找了一个小包厢,点了一点菜,要了酒,安静的可以谈话的地方。
“干!”陆川倒了三杯,一人一杯,碰杯之后,一饮为敬。
喝完他才猛地想起云映安很少喝酒,“你能喝吗?”
云映安端着酒杯,小心的凑过去闻了闻,还有点香。
听到陆川的话,她哼了一声,一口干。
“啊!!!”云映安捂着脖子,艰难的把嘴里剩下的酒咽了下去。
陆川直接吓得不行,连忙舀了一碗汤送到嘴边,“快喝点汤。”
云映安乖乖的张嘴就着他的手,大大喝了好几口。
“怎么样,会难受吗?”陆川问道。
云映安撇了一下嘴,“辣。”
不是吃辣椒的那种辣。
“我的错。”陆川立马反省,“我忘了你没有喝过酒。”
“头晕吗?醉了没有?”
说着陆川就上前摸她头。
云映安挥开他的手,“没事。”
穆惟清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也不需要招呼,自己拿着筷子开始吃饭。
熟悉的味道终于来了,看也没有用,浪费时间。
等陆川确定好了云映安没有喝醉,也没有不舒服之后,才转过头看着安静吃饭的穆惟清。
“以为还有几天你才会到呢!”陆川笑着道,手上又是倒了一杯酒,一口的量。
穆惟清淡笑一下,“等不及了。”举杯喝下。
覃程去农场亲自接的他,告诉了他陆川他们现在的情况,他当即决定来京市找他们,所以连陆家村都没有回去,直接来的。
陆川点点头,“来了就先好好待着,养养身体,按照我的推测,可能过不了一两年,想要在京市找点事情干还是很轻松的,陆家村不想回去,就不用回去了。”
反正,不管是穆惟清或者是穆舜华,都对陆家村没有什么留念,能够离开,当然是非常愿意的。
“我妈看着很好!”穆惟清喝了一口酒,看着眼前的各种菜,有些恍惚的说道。
他当初被算计去农场之后,心中是可以肯定陆川会帮他照顾好穆舜华的。
可是亲眼看到穆舜华过得很好,而从穆舜华口中得知陆川给她治病的事情,穆惟清心中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
覃程告诉他,陆川,陆晓,云映安都考上了京市的大学,他们一家都来了京市。
他很为他们高兴,尤其是为陆川。
穆惟清和他做兄弟这么多年,是非常清楚他的抱负的。
一个,在别人都看不到未来的时候,还能坚持天天看书读书,这样的人,心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江安县能够留住的。
他是没有想到陆川还把穆舜华也带来京市了。
穆惟清记住陆川的情,他们关系是从小就很好,这么多年拖累了他很多,早就不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就能报答的。
穆惟清也不习惯说谢谢,他只是默默的记在心里。
可这么天大的恩情,他该怎么还呢?
穆惟清也有了穆舜华的烦恼。
陆川举着酒瓶,给他倒满,笑了一声,道:“恭喜我闺女们的干爸重获新生,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穆惟清愣愣的看着他。
如今再往回看,都会忍不住感慨,他们居然就这么撑过来,那些不堪艰难的过往,居然就这么过了。
“好熟悉的话!”穆惟清扯了扯嘴角。
他举起杯,和对着满脸笑容的陆川碰了一杯。
他们今晚像是要喝个痛快。
不是像,而是默契的正在进行中。
穆惟清仰头干了,“你以前最喜欢说的话就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这句话就是最没用的屁话。”陆川笑出声,“生活只有自己亲身感受过,才能明白。”
“越来越好!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穆惟清握拳揍了他一下,“我当时特别信你。”
所以,这句话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穆惟清欠陆川很多,不仅仅只有生活上的帮助,还有精神上的。
陆川夸张的吃痛,“疼啊!”
“本来就是啊!就像许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大老爷们一个,别跟晓晓学啊!”
穆惟清抿嘴,无语道:“晓晓知道你这么说她吗?”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酒。
云映安则是安静的吃着,她想,这是她第一次吃饭都不专注,居然三心二意的听他们说话。
可为嘛她听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明明都是她认识的字眼,为什么组合起来,她都不明白。
奇怪的对话!
云映安挠挠头,懵了。
天还没有黑,他们就出来的。
离开的时候,天上已经高高挂起圆圆的月亮了。
陆川和穆惟清喝醉了,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在街道上。
云映安安静的走在他们后面没有打扰他们。
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云映安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何人之口听到的这句话。
但是,此时此景,她也不免想起这句话。
陆川是她扛回去的,身后还跟着穆舜华,一手牵着一个孩子。
回到家,孩子又被杨凤娥接手了。
云映安把陆川带回他们的房间,把人扔到床上。
陆川今天晚上很开心,云映安可以感觉出来。
陆川闭着眼睛,伸手不断摸索着,嘴里喊着安安。
云映安在理醉鬼还是不理醉鬼的两个决定中,犹豫了一下,三秒过后,她躺在床上。
陆川瞬间感受到动静,翻身就把人抱在怀里。
“安安,我很开心!”
“我知道!”
“安安!”
“嗯?”
“安安。”
云映安叹一口气,轻轻拍他肩膀,“不想我敲晕你,你就乖乖睡觉。”
陆川听到她语气中的威胁,当即睁开眼睛,委屈道:“你要打我?”
“没有!”云映安看他还有点清明的眼神,担心他明早算账,当即不承认。
“可是我听到了,你说你要敲晕我!”陆川用谴责的眼神盯着她,就是一副要好处的样子。
“你听错了!”云映安面无表情。
“你还不承认!”陆川就差直接伸手指责她。
云映安无奈。
担心明天完全清醒的陆川算账,可忘了现在喝醉酒的陆川更难搞。
“你直说吧!”云映安淡淡道,“想干啥?”
也不知道是陆川这个人本身就恶趣味满满,还是他就是喜欢对云映安这样。
反正每次两人交锋,云映安都以失败告终,然后以陆川要好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