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管这些,你能走吗?”
慕秋撑着身子站起来,声音飘得像是要消散在空气里,“我可以的,姜姐姐。”
姜卿没想到慕秋的状况这么严重,因为乔装前来也没准备东西,只能让慕秋一手搭着她的肩膀把他往外扶。
“那个人.....”
慕秋走到牢房外,看到了晕倒的士兵。
“没事,被我弄晕了,就昏迷一个时辰左右。”
慕秋闻言点点头,也没力气再说话,跟着姜卿向外走。
大牢外还有好几个士兵把守,慕秋不知道姜卿会想些什么理由,就见姜卿下一秒往他手里塞了把手枪,小声地让他撑一撑,假意挟持她。
慕秋愣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吊着最后一口气扼住姜卿的脖子,朝着士兵们走去。
“给我一辆车,不然把她崩了。”
他的声音实在虚弱,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但士兵们定睛一瞧,才发现昏暗灯光下被绑架的赫然是傅夫人。
姜卿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里瞬间蓄满了泪花,声嘶力竭地喊着,“给他车,不然我死了,傅池砚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姣好的脸似乎因为害怕被吓得近乎惨白,拽着慕秋的双手都在发抖。
电光火石间,士兵们权衡了利弊,一边有人稳住姜卿身后的慕秋,一边有人去开车,高台上的狙击手正试图定位慕秋。
姜卿进来时就知道军部的军火防卫绝对是强悍如斯,是以她从始至终都在乱动,时不时挡住慕秋试图扰乱狙击手的判断。
车来了,一群士兵竟然对着虚弱的慕秋和手足无措的傅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原因无他,谁让慕秋劫持的是姜卿!
他们在外面镇守,不太清楚慕秋和姜卿的真实关系,只知道傅夫人被绑架了,脑门上还被顶着随时会走火的枪。
有人在试图联系外出的傅池砚,却一直联系不上,有中将从办公室跑下来判断局势。
最终在姜卿的坚持下只能咬咬牙把慕秋和姜卿送上了车。
好在慕青身骨软,身形也削瘦,竟是把姜卿一起拉进了驾驶位,加上天色已晚,视线不太好,让狙击手一时间难以定位。
两人假意拉扯着,左摇右晃,随后慕秋迅速打火发动车辆,打开远光灯,重重一脚油门就要开出军部,但身后拿着枪的士兵忽然动了,火力铺天盖地袭来,堪堪擦过金属外壳。
慕秋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再次提气应对危险,在军部内部绕了几个圈,好在火力顾及姜卿,终于找到机会开车闯了出去。
士兵们额角都忍不住滑下冷汗,他们很弱吗?并不是!
但是里面坐着的是姜卿,是傅家的小姐,如今又是傅池砚说不清楚的保护对象!
他们内部里关于那天姜卿在城门和傅池砚的对峙都传疯了!谁敢真的打掉那部车子?要是姜卿出事了,几百个脑袋都不够他们赔的!
慕秋刚开出军部几百米就忍不住两眼发黑,要晕过去的模样。
压在他身上的姜卿只好把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松开,她不太会开车,在第一个世界只是考过驾照,从来没碰过车,更别说现在的车和那个时候的完全不同。
但不论如何现下只能硬着头皮开下去,确认了油门姜卿就轻轻一踩,好在车子仍然平稳运行着。
到了笙玉楼外,她迅速跳下车跑进去找人帮忙把慕秋抬进来,索性都是从军部逃回来,也不怕被人看见。
姜卿站在后院门口,冷静思考着,傅池砚不在军部,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回过傅宅,他能去哪儿?
傅池砚那日出现在城门口,显然是为了抓住连忠,若不是她跟在后面搅局,连忠定然被抓了。
今天前往军部时她听到黄包车夫在讲今早平儒路爆炸的事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平儒路是通往军部的一条路,难道傅池砚今天在平儒路被炸伤了?
不应该,若是傅池砚出事了的话,傅宅的人不会不通知她,那只剩下一种可能,傅池砚带着人去找了中田。
可是为什么?
除非今天的爆炸是中田干的,因为连忠逃离如城,那傅池砚私下里肯定和中田做了某个交易,才会让中田恼羞成怒。
想到这,姜卿的手无意识的收紧,军部里兵力强盛,显然傅池砚并没有带很多人去见中田。
“姜小姐。”
姜卿偏过头,是杨春好,那日他被傅池砚提刀审讯后就被释放了,只是那新型药剂还残留一些副作用在他身上,夜里总要受些苦痛。
“你还好吗?我原来是想救你和慕秋的,但没想到傅池砚先把你放了。”
杨春好点点头,“您猜的不错,傅池砚其实没对我们动刑。”
“但是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我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姜卿秀气的眉轻轻一皱,“那慕秋醒来要心疼了。”
这种时候说再多都会变得沉重,姜卿只好把话题揭过,“我打算离开如城,笙玉楼就拜托你们了。”
“如果不想再救济难民,可以像从前那样把笙玉楼开起来。”说着,她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纸,是笙玉楼的地契,“这个给你,笙玉楼以后就是你和慕秋的了,春好。”
杨春好脸上震惊一览无余,他双手背到身后不肯接过那张地契,“不,姜小姐,这笙玉楼永远都是您的。”他顿了顿,“您离开如城要去哪里?傅池砚他会不会.....”
“傅池砚大概无心管我了,只是得麻烦你们再给我弄辆车了。”
姜卿笑得很轻微,几乎看不清。
“车子好说的,但是姜小姐,您要不把我们带上吧,我们早就想好了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因为从小唱戏,杨春好的眼睛亮得像星辰,看向姜卿的眼睛里也满是坚定,那一瞬间姜卿莫名不敢去看他的眼,只得微微低下头,“不,也许我还会回来呢?”
“我走后,傅池砚可能会来这里发疯,但不会为难你们的,你们就安心做生意。”
“姜姐姐要去哪儿?”
慕秋这时从房中走出来,他换了一身宽松的青灰色长衫,因为瘦弱显得可怜,姜卿辛苦把他从军部大牢救出来,眼下他刚刚醒来,却听到她说要走。
杨春好看到慕秋站出来,连忙小跑上前扶住慕秋,就听到身旁的慕秋提气说道:“姜姐姐是要丢下笙玉楼么?”
姜卿无奈,她被傅池砚软禁在傅宅,外面却危机四伏,很多事情都是她惹出来的因果,有些孽债只能由她自己斩断。
“也许我以后还会回如城。”
她的声音轻轻的,被风一吹就要散掉。
“慕秋,让我走吧,我这一次出来,就不能轻易回去了,我们都有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慕秋抿着唇不愿意再言,杨春好细心扶起他走回房间。
他们都有要做的事情。
这是姜卿第一次和他提出把笙玉楼暗中安置成接济难民场所时所说的话。
在这乱世里能有一丝为民请命之心意,都弥足珍贵。
姜卿得了傅际中的势,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救下更多像她、也像他的人。
那年姜卿多大?
十六七岁的年纪,被父母藏进米缸里,娇小的身躯死死抵着缸壁,触感冰凉又凹凸不平,她记了好多好多年。
她在一堆遮掩的杂草下看见了那沾满血的刀锋刺进来,只能小幅度的躲避,一次又一次,她听到连绵起伏的枪声,听到尖刀刺入皮肉血液飞溅的声音。
听到曾经熟悉的、在她耳边言笑晏晏的声音变成了低低的求饶,嘶哑的痛哭,还有屈辱的哀嚎。
她闭着眼睛紧咬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哪怕外面哀鸿遍野,那些声响其实已经盖过了所有,根本听不清她那细微的齿间相撞的颤抖声。
但她却感觉每一次呼吸,每一寸细微的抖动,都被扩大到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