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个年轻女孩的态度,总是那么不冷不热,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冰膜横亘其间。
苏艳红听到对话,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尴尬,脸上却强撑起笑容,说道:“我刚听村里人提起,说沈大哥带艳红外出办事了,本以为是乡亲们茶余饭后的闲谈,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观察着秦老太太的脸色,心中暗自盘算,如果老太太因为自己多问了几句而不悦,她便立即找个借口离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秦老太太的脸上并非愤怒,而是变得异常凝重,面色如土,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沉重的事情。
见此情景,苏艳红连忙找了个台阶下:“奶奶,那我先不打扰了。”
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包精心包裹的糕点,递上前去。
“这家的小点心味道很不错,我顺路买的,您尝尝吧,我先走了。”
莫思雨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巷的尽头,秦老太太这才缓缓拆开那包糕点。
糕点坚硬如石,显然已经放置多时,保存条件不佳,咬了两口后,她便失去了胃口,轻轻放下,准备午睡。
正当她欲阖眼小憩时,有村民前来借农具。
秦老太太顺手将那包未吃完的糕点连同包装一起递给了来人。
那人接过后,仔细端详着那张油墨已有些模糊的包装纸,提醒道:“这纸你得留着,好好收着。”
秦老太太不解地问:“留它干什么?”
“有用。”
那位皮肤黝黑的农人小心翼翼地揭开糕点,将包装纸完全展开,指着上面的字迹说:“这叫广告。”
秦老太太一边搓洗着衣物,皂角与衣裳撞击发出啪啪的声响,一边疑惑地问:“广告是什么意思?”
农人笑着解释:“就是广而告之,就像咱们以前说的‘大字报’、宣传单之类的东西。”
听到“大字报”这三个字,秦老太太的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手推了一下,那段记忆让她心有余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最好快些拿走,别让旁人瞧见。这年头,沾上这些,容易惹祸上身,被发现了可不得了。”
在秦老太太的认知里,这些私下传播的信息总是伴随着风险与不安。
几年前,村子里就因为有人乱发传单和大字报,导致上午刚贴,晚上就被带走的情况发生。
虽然她自己并不认字,但那份隐约的恐惧感却如影随形。
农人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想知道如何让肚子里的孩子改变性别吗?想让你的媳妇为家里延续香火,生个健健康康的男娃?来找我就对了,包你满意……”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秦老太太的心田,那不正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吗?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渴望,轻轻地问:“有地址吗?”
这一刻,她仿佛抓住了某种希望的微光,既忐忑又充满期待。
农人粗糙的手指轻轻划过纸张的一角,眼神中带着一丝遗憾地说道:“这里有些模糊了,看不太清楚了。”
秦老太太闻言,转身在一堆干枯却依旧坚韧的荷叶中精挑细选,最终拣出一片完整无损的,细致地为那位农人包裹好购买的物品。
而那张略显陈旧的纸,则被她如获至宝般轻轻抚平,小心翼翼地收进衣襟最贴近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比任何财物都要珍贵的存在。
午后,阳光斜洒,莫思雨踏上了前往卫生所的小路。
那是一个位于村落一隅、略显简陋的木结构建筑,门前稀疏的野花随风摇曳,却难掩其门可罗雀的清冷。
在那个时代,卫生所内的情形与外界的认知并无二致——男性医生主导的行业背景下,莫思雨作为女医生的存在,如同沙海中的珍珠,虽耀眼却难以获得广泛的信赖。
再加上围绕她的一些不实流言,使得同村的居民更少有人愿意上门求医。
于是,莫思雨的日常,便是在空荡荡的诊室里,要么沉醉于琼瑶笔下缠绵悱恻的爱情世界,要么通过无线电的微弱信号,聆听外界的声音,以此来打发寂寞的时光。
正当《梅花三弄》那哀婉动人的旋律在狭小的空间内回旋,故事即将迎来令人心碎的高潮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莫思雨的思绪。
李翠萍,一个思维直来直去的姑娘,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按说经历过之前的教训,李翠萍应当有所顾忌,然而她竟又踏入了这个门槛,显然未曾从过往的不愉快中学到教训。
莫思雨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是戒备的神色,不悦地询问道:“有什么事?”
李翠萍仿佛没察觉到莫思雨的冷淡,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对面,双臂环抱,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悠闲地审视着莫思雨。
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后,莫思雨才稍稍放松,重新坐回原位,语气稍显缓和地解释道:“上次的事情,确实有我的不对,如果不是那个丫头,我也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
李翠萍微微前倾,语带深意:“她可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我也不再妄想和我表哥有什么可能了,毕竟近亲不能婚配的道理,近来宣传队反复强调,我也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害处。”
莫思雨默默点头,顺手为李翠萍倒了一杯清水,眼底闪过一抹释然:“你能有这样的认识,是件好事。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闲聊吗?”
李翠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谁有那闲工夫跟你聊天啊。”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块散发着浓郁桂花香气的肥皂,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这是我新买的,大家都说医生懂药理,说不定也能研究出这手工肥皂的做法。我想着,要是你能帮忙研究出来,我和我妈也想试试做,到时候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面对李翠萍突如其来的请求,莫思雨眉头紧锁,一脸无奈:“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一个医生,哪里懂得这些手工制作的东西?”
“听说这是苏艳红和张茜的手艺,苏艳红的父亲是大夫,我猜这手艺可能是她父亲传授的。别人能做到,你怎么就不行呢?你帮了我,将来我们赚到的钱,自然有你一份。如果你不肯,那别怪我去巡查组告你的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