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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初夏的深夜,点点繁星高悬于天幕之上。

徐朝阳在当晚接到了一个电话,吃过饭后,便带着钟瑶赶去见了钟书记。

钟承平将他带到了书房,吩咐自己的女儿去泡茶,仔细查看了徐朝阳带过来的文件。

“林满江........骨癌晚期?”

钟承平看完了文件后,心里很不平静。

他真没想到中福集团,京城总部的副部级老总,居然已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徐朝阳早就知道这事儿,但想让人相信,必须有证据才行。

于是在前段时间,他便拜托自己那位神通广大的小叔去具体的查一查,得到了肯定的结论后,才来找钟书记。

事实证明,这份报告起到了作用。

林满江身为中福集团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伪造自己的体检报告,欺骗组织,伙同赵小惠等人侵吞国有资产,且时间已经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

李达康让银海集团接手矿工新村的后续工作,就是奔着这个打算去的。

而林满江之所以敢如此猖狂,是因为他已经时日无多。

一个将死之人,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的意见呢?”

钟承平放下文件坐了下来,事关重大,这不是自己能拿决定的,而是要上报到上面进行讨论。

但在此之前,他想听听徐朝阳的想法。

徐朝阳对此也并不隐瞒,只是感到遗憾。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清楚。”

“国企啊........这是一个整体,想动他们,不是一家之言可以决定的。”

徐朝阳早就过了热血冲动的年纪,也深刻的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动中福集团不难,可中福有一个林满江,全国范围内,又有多少个中福呢。

正如地方政府不敢动民营企业,畏首畏尾,顾虑重重。

如今他们面对中福,也同样如此。

“瑶瑶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他们做的这些事,上面不管吗?”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钟伯伯,我不敢妄言。”

徐朝阳把决定权交给钟承平,也隐晦的提了一句。

一个人生了病,可以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治疗。

但如何治疗的代价是自废手脚,这个病还去治吗?

何况这个病是一种顽疾,治标不治本,还会反反复复的发作,想要治疗,除非刮骨疗毒。

可刮骨疗毒,刮到自己身上了怎么办?

钟承平心情沉重,自然能明白徐朝阳想说什么。

他并不怪对方,反而为此感到欣慰。

“你能从整个大局考虑事情,说明在政治场上,你已经得到了成长。”

徐朝阳谦虚摆手,他这那算什么成长,只是级别太低,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

自己的确有着过硬的后台,可上面的人,其实比下面还要讲究平衡。

小打小闹的大家都不在意,真要动了某些核心的东西,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混过去的了。

徐朝阳也不愿给家里惹麻烦,说来说去,政治也是一门生意,需要合理的运营才行。

钟承平听了他的建议,也决定不把事情闹大。

一是维持平衡,二是避免打草惊蛇。

他决定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就以去京城开会的名义,和上面的那些人好好谈一谈。

要是国资委等部门决定查,自己就听命行事。

可要是人家不想查.........他们也不至于热血到争先恐后的去当排头兵。

不过在此之前,钟承平交给了徐朝阳一个任务。

“李达康近期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主动拉响了炸药包,打响了这开战的第一枪。”

“别的事情我们暂时可以不用管,可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了。”

钟承平给了李达康无数次机会,可惜他都当空气一样。

现在组织上已经不打算再惯着他了,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徐朝阳觉得李达康真是可怜。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弃子,林满江骨癌晚期,明显是想趁着离开人世前捞最后一笔。”

“赵小惠这些人有人作庇护,事情闹大了,无非是找一个顶罪的,把责任全都给推到他身上去。”

“之前是刘新建,用自己的死,扛下了大部分事。”

“现在,这个人则变成了李达康。”

钟承平摇摇头,感慨道:“蠢人不自救,没办法。”

“你高老师其实挺看好他,特别是那些事过去后,李达康要是能好好正视自身问题,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归根结底,还是走错了路。”

或许走错了路不太恰当,是选错了路。

光想着两头讨好,两边通吃,到最后鸡飞蛋打,也怪不得别人。

“我不在汉东时,李达康代我主持全省工作,也会是他最容易犯错误的时期。”

“易学习这个人虽然有点轴,但毕竟是沙书记提拔起来的人,有事情你可以去找他。”

钟承平不想在李达康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如果他还是个聪明人,自行体面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要是他不体面,也别怪别人不给他机会。

徐朝阳点头答应,既然钟书记都下了指示,那自己必将照办不误,要对李达康出重拳才行!

.........

和钟书记会面后,徐朝阳心里有了底,在第二天上班时,以汇报工作的理由,去见了孙连城。

孙连城之前听了他的建议,去找齐本安出面和李达康等人斡旋,可惜希望不大。

他最近郁郁寡欢,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三万矿工,连看星星的心思都没了。

而徐朝阳今天过来,则是给孙连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信得过你才跟你说,组织上对李达康近期的所作所为心生怀疑,已经打算对他的问题进行核实调查。”

“不过可惜没有正式的出具调查文件,所以,还需要我们在暗中努力才行。”

徐朝阳坐在沙发上,喝着茶,一脸遗憾。

孙连城哑然失笑,他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组织’代表谁,心里其实有些伤感。

“小徐,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没有钟书记的不满,李达康的问题会有人重视吗?”

他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好像李达康的问题引起重视,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有人想要斗倒他。

徐朝阳能够理解孙连城的心情,也开口宽慰道:“我感觉你我都不适合做官,可适不适合,不都走上这条路了吗?”

“既然已经身处于这个位置,还是看开点吧,革命的本质,就是斗争啊。”

孙连城笑容苦涩,但也算想通了。

“谢谢你,也许你才是对的。”

他深吸一口气,倒也不再纠结这些问题,也愿意为此出一份力。

徐朝阳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只是让他盯紧了市委现阶段的工作,避免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

孙连城点头答应,但也不敢保证。

他和李达康八字不合,怕在会上又吵起来。

徐朝阳了解这个情况后,也再次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钟书记很快要到京州去开会,他一走,李达康将主持汉东全省的工作,必然抽不开身。”

“我让你注意的,主要是京州市委书记和其他的市委常委,评估一下他们的立场,到底是有多少人在支持李达康。”

孙连城感到惊讶,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钟书记居然要离开汉东?

但他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很快便点头答应下来,两人也就此选择了分别。

而离开孙连城的办公室后,徐朝阳又约陈海见了一面。

他以同样的说辞拉陈海入伙,想让对方帮忙盯着钱荣成。

“钱荣成这个钢铁大王有问题啊,公安机关,必须将他列为重点关照对象。”

钱荣成的问题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喜欢到处张扬,迟早会引爆京州地底下埋着的地雷。

陈海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可他也想进步。

并且这些年,跟徐朝阳有关系的人都进步了,他反应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了点什么。

“好,我抓紧时间安排。”

陈海毫不犹豫的遵照了老学长外甥的指示,下去后就立马安排人盯着钱荣成。

同一时间,齐本安和政府交涉无果,深感烦心,独自跑到集团的两个矿上去视察工作,亲眼看看工人们的生活。

京州能源的老总牛俊杰陪同在侧,至于董事长皮丹,已经被林满江提拔去总部,做了办公室主任,不再担任京州能源的董事长。

齐本安在牛俊杰的带领下,视察的集团的几个大矿,新的问题又暴露了出来。

“这就是集团最大的煤矿,京丰矿?”

看着已经荒废的矿山,齐本安眉头紧锁,感到十分碍眼。

牛俊杰点头道:“就是这儿了,还有京盛矿,当年打包一起买过来的,花了四十七个亿。”

“这么多?”

齐本安感到吃惊,四十七个亿是什么概念?

全国总人口加起来,还得往上超级加倍。

关键这两个矿买进来,不到五年的时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牛俊杰也直言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京州能源的亏损,完全是被这两个矿的包袱给拖累的,所以我严重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