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也是个会推卸责任的。
他苦笑一声,向周围文武解释道:“在定下计谋,埋伏士颂突袭部队时,我和贾逵督都就商议过。认为若是长安方向,也能出一支部队,前来支援,我军胜算颇大。”
“于是,我们给杜挚送信,让他斟酌行事。”
“可结果,大家也看到了,那杜挚居然带着长安守军,倾巢而出。我们撤退,尚且损失不小,杜挚那边,我料他回不去几个人。”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也都明白,长安城那边危险了。
王双趴在马上,精神萎靡,但还是破口就骂:“这个杜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几万人冲了那么久,就冲不垮楚国中军,真是废物。现在又让长安城空虚,真是误国之辈。”
显然,即便是后面长安失守,他们也已经找好了替罪羊。
只有周不疑,偷偷看了一眼司马懿,却低头不语。
司马懿这时候,也装起了好人。
“想来,杜挚也是报国心切,又在长安一线,想要毕其功于一役,这才失了方寸,做了错误判断。”
说着,他还假模假样的摇了摇头,继续分析道:
“且不说士颂留在蓝田的兵力,如今长安城内空虚,就是那两万我们没有看到的侧荣军,只怕也能攻下长安城。”
“都是我的错啊!我算计战力失误,没有想到楚军如此厉害,没有想到徐晃的部队,走子午谷能如此迅速。”
“司马督都切勿自责。”荀缉等人连忙安慰,算是配合司马懿,完成了他“捶胸顿足”的表演。
“如今长安城,要么已然失守,要么便是楚军留给我们的圈套。那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还请司马副督都,振作精神,带着我们继续和楚军周旋。”
荀缉想了想,现在魏国的情况,曹丕带着夏侯渊、孟达等一批人,去黄河下游对抗刘备了。
关中这边能用的人,能独当一面的人,也就剩下司马懿了。
现在,还是得让司马懿整顿好关中各部,后面是战是退,还得由他来拿主意才是。
司马懿略作思索,说道:“若是杜挚不率所有守军出击,前来援助我等,也许我等还能带着败军,投入长安城内死守。”
“如今这情况。唉,快快收集些许粮草,京兆尹我们守不住了。先过黄河,退回左冯翎,再联系洛阳的钟繇和李典,看有无反攻的可能吧。”
这番安排,中规中矩,众人自然无话可说。
至于司马懿口中的收集粮草,那也是曹军的老传统了,军队没有粮草,那就找老百姓支援呗。
倒是周不疑,提出了一个建议,当即被司马懿采纳。
士颂这边,也终于完成了战场的清理。
在他的临时军营内。
他见到了这次俘虏里,最大的两个曹魏官员。
京兆尹的郡守杜挚,以及典军督都卫珍。
“杜挚,你一介书生,也敢统领大军,来我面前送死,真是可笑。说吧,如今长安城内,由何人主事,还剩余多少兵马钱粮。”
杜挚是个典型的文人,有着所谓的文人傲骨。
听到士颂的问话,他的回答,就是一个字。
“哼!”
而那眼神,眯成一条细缝,似乎是看都不想看见他。
更别说这个“哼”字里面,满是不屑,显然就是看不起士颂。
而士颂,也听出来了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士颂吗?你是觉得,你自己是长安士族,乃是高高在上的关中子弟,而我士颂来自交州,是乡野匹夫?”
杜挚若不是双手被绑着,只怕还想要捋一捋自己的胡子,他简单打量士颂片刻。
给予士颂的回答,依旧还是一个字。
“哼!”
这下子,把士颂的脾气弄起来,他笑着威胁道:“信不信,我动一动小指头,就能把你杜家满门,杀的一个不留。”
这时候,一身文人“傲骨”的杜挚,终于说话了,但同样让士颂气得不行。
他的回答变成了两个字。
“吹牛。”
这下子,把士颂给气笑了。
一个被困得结结实实的俘虏,还敢在自己面前装模做样,这人怕是读圣贤书读傻了吧。
不知道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强者为尊。
这个世界,历史书上,大多数时间,是不讲道理的。
也就是士颂杀了曹操之后,又一路灭杀了诸多家族和叛臣,心中的那一股怒火,早就平息许多,否则以他的个性,眼前这个杜挚,断然会被自己好好收拾。
从身体到精神的折磨,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士颂无奈地笑着走到杜挚面前,杜挚还以为士颂会因为他的气节,给他松绑,然后好好安慰他,给他好酒好菜好招待。
“啪!”
“啪啪!”
他没有想到,营帐内的其他人也都没有想到,士颂也不管自己的形象了,反正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士颂直接上手了,大嘴巴抽他。
“给我哼,啊,给我说吹牛,啊!”
士颂骂了两句,继续扇他耳光,一边打一边骂。
“嘴巴贱,就活该挨打。”
士颂的力气不小,这几个耳光下来,杜挚的脸已经微微肿起。
“扒了裤子,就在这里打,先打五十挺杖,再论其他。”
直到左右军士,把他按倒在地,杜挚这才慌了。
“士颂,你不礼贤下士,你慢待人才,你必失人心!”
“啊!”
挺杖没有三五下,刚刚还在叫骂的杜挚立刻变了口风。
“楚侯,不,楚王,我愿投降,啊,别打啦!”
“我只是想要求个名誉而已啊,啊,别打啦,求你了。”
“长安城内,再无兵丁,啊,别打了。”
士颂听着这话,觉得可笑。
这种分不清局势的文人,最是不要脸。
你给他们些许好态度,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
你把刀子拿出来,他们立刻就成了缩头乌龟,任由你折辱。
这种文人,抢他老婆,挖他祖坟,他都能忍,然后还在那里自我辩解,说这是为了天下安定,说这是大势所趋。
想想,这种人也何尝不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可怜人呢。
“长安城内,只有长安百姓公推的长吏仓慈,带着一些本地百姓巡城,若是我不回去,仓慈应该会代为长安令。”
“楚王若是想要拿下长安,只需要大军开赴城下,我愿入城劝降。”
士颂也好,营中其余楚国文武也好,都对眼前这人,嗤之以鼻。
“软骨头的败类!”
另外一个被绑着的卫珍,也对趴在地上的杜挚,破口大骂。
士颂这才发现,眼前还有一个俘虏呢。
他挥挥手,说道:“把地上那玩意先收押吧,后面到了长安,且看是否有用。”
说完,他便走到卫珍面前,仔细打量。
“你便是卫觊之子?你爹现在是曹魏尚书令,河东卫家,怎么舍得让你在长安这里,领着这么一队人马送死?”
很多故事里面,都觉得这个河东卫家,和当年大将军卫青,可能有些关系。
甚至不少人,都认为这个卫家,就是当年卫青的后人。
但根据历史,卫青家是被灭门了的,至少两者之间的直接联系,肯定是没有的。
对于河东卫家来说,当年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卫青也好,一代贤后卫子夫也好,不过是他们的同姓之人,仅此而已。
当然了,他们家私下,也会扯些关系,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
“正是。”
“楚王要将中原世家斩尽杀绝,我等难道坐以待毙?自然是集中起来,决死反抗了。”
“至于不敌,那只是我等能力不足,又怎么能说是送死。难道非要我们引颈就戮不成?”
士颂微微点头。“倒是能说会道。”
“你可认识卫闻?”最终,士颂还是忍不住提到了这个人。
当年“投资”自己的那四个商人,领头的马玄自然不用多说,江东顾家,荆州蔡家,现在在自己麾下,也都占据要职。
只有卫家,如今和自己断了联系。
“卫闻是我族兄,仅此而已。族兄死后,他那一支族人,也就没落了,家中并未在意。”
按照士颂的个性,这个卫珍,是日后司马家的心腹卫瓘之兄,自己当然是要杀的。
但想到卫闻,士颂还是有了别的想法。
“这样吧,你给你河东家中写信。就说,只要你们卫家,把卫闻的亲眷,送来司隶,我便将你放回河北。如何?”
“好!”卫珍一口答应,在他看来,一个旁系的没落子弟的亲眷,怎么能和他这样嫡系子弟相提并论。
但对于士颂来说,故臣家眷后人,自当善待。
休整两日后,士颂带着部队回到蓝田城外。
此刻,小小蓝田县城,已经被楚军四面包围。
但士颂的心情却不太好。
因为暗组传来了最新消息,前番黄忠突袭,射杀之人,并非司马懿,而是曹军统兵的大都督贾逵。
那贾逵本来想要金蝉脱壳,和司马懿换了衣服,结果反而是被黄忠射杀了。
这样一来,反而让司马懿逃过一劫不说,现在还真就由司马懿掌握了曹军兵权。
说起来,还是自己帮了司马懿一把。
想到这里,士颂的脸色,就不好看。
“主公,我们已经将曹军援军大败,司马懿把他们蓝田城给卖了的消息,射入城内,但城内并无反应。”
乐进这几天,也算是勤勉。
即便是只有他麾下的部队,算是战兵。但在马良的配合下,他硬是用后勤部队和民夫,完成了对蓝田城的包围,还试探性地进攻了几次。
城内的苏则父子,只能据城死守,被压制得死死的,连突围的想法都没有过。
现在,士颂大军回转,带回来了最新的信息,自然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告诉守在蓝田的苏则父子,他们被司马懿卖了。
现在,他们只有投降自己,才有一条活路。
也只有投降自己,才能有机会,去找卖掉他们的司马懿报仇。
但不论是劝降信射入城内,还是挨打后,得只能趴在马背上的杜挚,去城下喊话。
对面蓝田城的守军,就是不给予任何回应。
蓝田城内。
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劝降信,苏则的眼神里,落寞萧索。
他怎能不知晓,自己是被卖了。
只是现在,知道了又能如何?
倒是他儿子苏怡,咬牙切齿,在那里不停地谩骂。
只是骂来骂去,也不过那么几句话。
“贾逵,司马懿,虚伪小人!”
“父亲,我们突围吧,离开关中,直接退过黄河,回到邺城之后,父亲给朝廷上书,参他贾逵司马懿,故意陷害我等。”
直到现在,苏怡也没有想过投降。
毕竟他哥哥死在了楚军手上,士颂又对他们这样的世家门阀,又斩尽杀绝,他当然还是想要退回曹魏势力范围内。
但是苏则,显然比儿子要成熟,要经验丰富。
他内心苦涩,他知道天下虽大,已经没有他容身之地了。
“去不了河北了。贾逵和司马懿以我们当诱饵,吸引楚军,他们好背后偷袭。如今偷袭失败,甚至要丢了长安,但他们二人,都是曹家倚仗的重臣。”
“父亲的意思,即便是我们去了邺城,即便是朝廷知道他们故意卖了我们,朝廷也不会给他们治罪?”苏怡觉得不公平,觉得委屈。
只是这个世界,从来只讲究利益。
你有被利用的价值,那么自然会好好对你,若是你没有了被利用的价值,那你就是可以被随意舍弃的存在。
对于曹魏而言,不论是贾逵还是司马懿,现在的重要性,都远远大过他苏则。
为了大局,牺牲一下他们苏家,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事情,就是闹得天下皆知,北方的世家门阀,多半还是会站在曹丕的立场上,理解曹丕的选择。
世家门阀,就是这么看重实际利益。
这就是他们世界里的潜规则。
讽刺的是,现在正是士颂要打破这种潜规则,要建立一个公平公正的新秩序。
而这个新秩序的建立,需要拿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人头,这些旧秩序获利者的血,去奠基新秩序。
“难道父亲,想要投降士颂?”苏怡的口气越发不甘。
苏则摇了摇头,说道:“也投不了士颂,且不说你兄长之仇,我们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退,不能退,则死!”
“但是死,也要让士颂看明白,世家门阀,也有我们的傲骨所在。”
父子二人,已经下定决心,要依靠这小小城池,来和士颂决死一战。
但他们看不到的位置,士颂那巨大的攻城塔,已经过了武关,正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