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小山坡的路程有些距离,到达时,原本蒙蒙的天色,已经亮堂了起来,从树与树的夹缝中隐隐能看到渗出的金色光泽,气温开始回暖。
这个小山坡的位置确实好,面前没有特别高大的树木遮挡,视线要比森林中开阔很多,是个不错的取景地。
苏纸找了个适合的位置,放下折叠的小凳,点了蚊香,摆好画材,开始检查颜料的情况,有些不知在哪里受潮了,上面长出了细小的霉菌,还有些则出现了干裂的纹路,表面硬邦邦的,千奇百怪。
期间,陌匀站在旁边,有些无所事事地折着叶子。
“你应该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苏纸背对着,忽地开口道,尽管用词带有疑问,语气却很肯定,她边搅拌着颜料,边继续开口道,
“这并不难猜,你们留心在我身上的目光太多了,尤其是那个小姑娘,她总是把心思挂在脸上,还怪可爱的。”
呃……啊?
陌匀吞咽了一口口水,也没纠正苏纸对缪喑的奇妙误解,转而对着她的前半句话认可道:
“您很敏锐,我也确实想和您继续下去先前在车上谈论过的那个话题。”
陌匀的说辞很委婉,但苏纸听懂了他的意思,她依旧没有回头,刮蹭着颜料,用一种含糊的语气笑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比较好奇的一点,希望你们能给我解答。”
“如果是我知道。”
陌匀点了点头,回答道,算是认可了苏纸提出的做个交换的提议。
“……你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纸沉默了片刻,疑问道,太阳总算完全出来了,天空被彻底点亮,泛起了火红的云彩,苏纸半侧着的脸,也被来自的金边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阳光让她的唇角勾起了弧度,她的声音染上了轻微的沙哑,继续补充道,
“我原先以为,你们来这只是偶然,但后来我的感觉告诉我并不是,你们有想知道的事,就像你会愿意跟我来这,问我这个问题一样。”
“……感觉?”
“是的,感觉,我习惯性地用感觉来思考问题,就如我能听见林间的风吹过树叶,树枝摇曳中夹杂的低语,它们告诉森林的危险,并催促我快快离去,而我却依旧不解风情地闯了进来。”
“可不解风情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你们也一样,所有人都一样。”
苏纸笑笑道,伴随着她的话,林间似乎真的吹过了一抹清风,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向后拨弄,她呼吸着略带潮湿的空气,胸口一起一伏,似乎在那短暂地呼吸中,她真的与微风交流过。
“令人羡慕的能力。”
陌匀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他从未有过被感性牵着走的经历,所以他的每一次思考不得不趋于理性分析。
他听不到清风的言语,但他似乎能逐渐感觉到——“风是柔软的”。
不是基于物理学上的概念,只是因为此刻的它,令人放松。
“……但是,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与苏纸静静地等这阵风吹过了,陌匀遗憾地开口道,“系统要求”可以算作是一个理由,但……这应该不会是苏纸想要的“目的”。
因为这个要求是强制的、不容拒绝的,而苏纸想听到的,是自发的、主观意识主导的那种目的。
……陌匀理性上觉得自己没有,但苏纸感性上觉得他有,权衡之下,他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吗?”
苏纸显然也有些惊讶,她陷入了某种沉思,短暂安静了片刻,她忽地笑了一下,转过了身,咖啡色的眼中星光点点,
“……那么,恭喜你,你会在这座森林找到它,因为——”
苏纸指了指画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停留着的一只有着薄薄翅膀的小蜻蜓。
——这里离水源不近又是高地,正常来说不会有蜻蜓才是。
“所以,它在欢迎你啊。”
……陌匀,无法反驳。
“真是抱歉,之前的谈话一直背对着你,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很没有礼貌。”
苏纸边摇头,边侧开了身子,此时陌匀才发现,原先洁白的画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图案——
那是一只红黄相间的小鸟,大红色渲染得炽烈而张扬在头顶形成了鸡冠状,尤其是那双锐利的眼,仿佛下一刻要冲出画布;土黄色涂抹得古朴陈旧,它似乎被蒙上了灰色的阴影,方方正正地组成了翅膀和尾翼。
二者在一起,诡异而又和谐。
“第二次的抱歉……我原本是想画一张你的画像,作为礼物送给你的,但背过身去后,脑海中对于你的印象就变成了它,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你看,直到那一只蜻蜓从我面前飞过,停在了画框上。”
苏纸伸手,接过了那只小小的蜻蜓,她柔和的眉宇间流露出歉意,蜻蜓在他的指尖停驻了一会后,就闪动着翅膀消失无踪了。
“……谢谢。”
陌匀沉默了很久,开口道,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激动,更欣喜,好好赞美一下女生画出的杰作;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于浮夸且做作了,他应该像一个艺术的鉴赏家一样,走到画前细细打量一番,惊叹于她精心描绘的细节。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很清楚,这两种都不会是苏纸想要的表现,可她想要的表现是什么,他想不出来,也由此,他宕机了许久。
“这就足够了。”
苏纸笑着道,她轻舔了下嘴唇,她重新坐回到了画板前,并换了张画纸,将原先的那张递给了陌匀后,她拿出了一个水壶,打算在开始下一张的绘画前,给自己倒点凉水润润喉。
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水,她开口道,
“感谢您愿意先回答我的疑问,那么关于最开始提到的传言……嗯?您也想喝热水吗?”
苏纸敏锐地察觉到了陌匀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水壶。
“不,您继续说。”
陌匀笑着道,收回了目光。
不怪他对水壶如此注意,因为他确实见过,就在——
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