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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才在心里说了他呢,这会儿又能扮乖了。

柯信一时无言,沉默了少顷才开口道:“虽然康平被送去了青城寺,但是这件事追究还是闹得沸沸扬扬,赵御史趁机参了一本。”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挑了下眉,他就知道,弹劾这件事压根轮不到他出手。

柯锐一派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呢?这不,赵御史出手了。

“皇伯伯无法睁一只闭一只眼,故而四殿下被闭门思过,今年都无需上朝了,并且无召不得入宫。那汲章也被降了级,虽仍是归德郎将,但品级却是从五品。”

尚听礼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嘴角的笑意简直压都压不住,明显暂时忘却了这副模样可能会刺痛某个“狗腿子”。

【罚得好啊!】

【这对于四皇子来说,简直是损失惨重了。试问一个对宝座有野心的皇子,如何能忍受自己与朝臣脱节呢?】

【还有汲章也罚得好啊,一个没什么真本事的人凭何做将领?余兰兮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吧,她以为一品诰命夫人近在咫尺,永远都是往上爬,却没想过可能会翻车吧?】

尚听礼美滋滋地想着。

【若是像这样多来重创四皇子几次就好了,最好能让柯星臣看清他的真面目,然后好脱离出来。】

【拜托,跟着四皇子那样的阴险小人,是没有一点光明前途的!】

看着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柯信无声地摇了摇头,将面前那杯茶喝完,他便出了门。

尚听礼高高兴兴地重新拿起她先前看着的话本,叹道:“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话本看至尾声,听得守院门的丫鬟来报,肖管家来了。

“世子妃,这是太傅府递来的鹤大小姐的帖子,您请过目。”

肖管家将来意说明,便又告辞离开。

尚听礼翻开帖子来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鹤知樰在帖子上说,心中有些事情想与人分享,所谓不吐不快,邀她明日辰时出门逛街。

其实冬日里的街道哪里有什么好逛的,不过是想寻她说说话罢了。

尚听礼去了一趟西屋,不多时从里边出来,手里多了一张帖子。

她吩咐芳芷:“将这张回帖给鹤姐姐送去。”

……

“砰——”

南街一间小院里,有人愤怒砸烂了一只茶杯。

随后响起了妇人恼怒的嘟囔声:“我嘞天爷啊,你这是做甚呐?哪家媳妇儿像这样浪费钱的?也不知道我老汲家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娇娇儿进门。”

望着地面上那只摔得稀碎的杯子,她真是心疼死了。

照这么个摔法,她们家有几套茶杯够这个儿媳妇摔啊?

余兰兮胸腔起伏剧烈,气得不轻,完全没心思去管汲母嘀咕了些什么,她只在意宫里给她和汲章的交代。

她恨得牙痒痒:“这是什么意思?你我不是无妄之灾吗?怎么反而还给你降级了?这就是四殿下说的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这可真是一个好交代啊!

要知道,上辈子汲章可从未被降级过!

说实话,汲章心里头也不舒坦,但不至于如同她一般那样愤怒,事已至此,除了认命,他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汲章只好宽慰道:“消消气,四殿下从来是说到做到之人,他既说了会给我们一个交代,那就是真的。”

余兰兮撇过头去,冷哼一声:“他怕是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承诺你什么?”

她已经从她爹口中知道了,四皇子被皇上勒令闭门思过,今年都不得上朝,无召不得入宫。都这样了,还能指望四皇子许下什么?

若非最后是四皇子坐上那个宝座,她断不可能如此忍气吞声,怎么也得换个新主来落井下石。

她娘知晓汲章被降级后,又对着她好一阵挖苦,她这心里更憋屈了。

恐怕全天下唯有她一人,对于自己手握金石却只有自己看得见金光而感到意不平了。

“话不能这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这点小挫折对于四殿下来说,并非什么大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汲章别的品德没有,唯有做人比较看得开,毕竟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罢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余兰兮丢下这句话后,起身离开了堂屋,去了寝屋。

她要去好好想一想,上辈子都有发生些什么事情,好利用这个信息差来给汲章铺路,也好离她的目标更近一步。

院子实在逼仄,寝屋房门不过就在堂屋两边。

等她将房门关上,汲母这才小声地对汲章诉苦:“阿章啊,你这媳妇儿也忒大架子了,哪有做人媳妇儿的样子?娘看啊,这是来咱家享福的。”

汲章道:“娘您就先忍着吧,兰兮娘家强大,儿子唯有受着的份儿。”

汲母撇了撇嘴。

……

青城寺。

有女子哭声凄厉:“四哥,我不想待在这里,求求你了,让我回宫去吧!”

柯铭紧皱眉头:“现在哪里轮得到我做主?你以为只是我将你安排到这里来的吗?”

柯锦珊哭声一顿:“那还能有谁?”

“康平,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柯铭按了按眉心:“外边过了太后的孝期,我们这些皇族宗室可没有。你在这个时候大肆嚷嚷着你中意一个男人,且要嫁与他,那还是个有妻室的男人,你觉得父皇会如何看待你?天下百姓又如何看你?”

“……没有转圜余地了吗?”柯锦珊神色讷讷,心里却很是不甘心。

她不过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罢了,她有什么错?

那太后又不是她亲祖母,与天下百姓一起替太后守孝三个月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凭何要求她守满一年?

柯铭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不甘,顿觉头疼道:“是我平素太过于放任你了,你就好好在这里反省反省。”

他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路,身后传来柯锦珊的怒吼声:“说到底,我不过是四哥你手里边的一颗棋子罢——”

柯铭脚步顿住,缓缓转身。

“你说什么?”

柯锦珊苦笑一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凄美又狼狈。

她说:“如若你真的在意我这个妹妹,早在去年就已经替我定下驸马了,怎会等到今日让我落得这么个下场?”

少女怀春的心事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强烈,豆蔻年岁最是天真烂漫时。

彼时宫里来了一批新侍卫,那个朗月清风般的年轻人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过分出挑。只消一眼,她便记住了年轻人的容颜,自此产生了强烈念头——想要将人带回她的宫殿里去。

她是公主,想要一个侍卫还不简单?

却不然,有人抢先一步将人调走了。等她去寻父皇说想要两个侍卫时,如玉已经将她想要之人收走了。她找不到如玉乃是故意为之的证据,只好每日过去虚与委蛇,只为了能瞧上那个人一眼。

那一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汲章,很特别的一个名字,从此烙印在她心底。

去岁,她方才及笄。

她以为胞兄是疼她的,便想着将少女心事说与他听,她想要招汲章为驸马。皆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是胞兄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现在,她仍旧记得,那日胞兄拒绝她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可怖,以至于她当时连句坚持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可是,她只想同自己喜欢之人在一起罢了,何错之有?

“柯锦珊,你不觉得你有点可笑了么?”

男人冷漠如冰的话音落下,冻得柯锦珊僵在原地,哆嗦着身子,嘴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堂堂一个公主,区区一个侍卫何以配得?”柯铭砸下又一声质问。

柯锦珊道:“可他如今不是侍卫,他会努力往上走!”

柯铭嗤笑:“如此天真,倘若他真有本事,他一开始就不是个侍卫了,懂吗?”

“……”

柯锦珊沉默。

柯铭继续道:“你说我不在意你?你今日的下场是我一手造就的?”

柯锦珊仍旧没接话。

“父皇如今尚还健朗,可大哥和二哥早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我若这个时候替你安排亲事,你可有想过你的未来都有什么可能?”

“况且,你若是不当众胡言乱语,你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柯铭说完话后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柯锦珊跌坐在地上,瞬间哭得不能自已。

其实她都知道的。

四哥并非有多疼爱她,只是她过去于四哥而言尚且有价值,所以四哥愿意包容她的小脾气。四哥哪里是怕她以后过得不好啊?分明是想拿着她去换取世家的支持。

“殿下。”

她的两个侍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替她仔细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前方大门上方那块牌匾,是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青城寺。

柯锦珊知道,她这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

柯铭下山后,赶回了府邸。

他心里烦躁不已,用暗语写了一封信送了出去。

……

又是一日过去,辰时的街道已有不少人。

尚听礼同鹤知樰约在了风汀楼二楼,是上回那间雅间。

两人一见面便忍不住相视一笑,尚听礼说道:“那日不曾与鹤姐姐好好说说话,今儿可得聊个畅快才成。”

鹤知樰点点头:“那日之事的后续你可知晓了?”

尚听礼笑:“昨儿便晓得了。”

“那我倒不用同你重复这些。”鹤知樰说着忍不住夸道:“你这招使得是真厉害。”

她指的是尚听礼将曲飞越变成汲章一事。

尚听礼嘿嘿一笑。

“其实我今儿寻你出来,也不单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而是有一事想要询问你的意思。”鹤知樰熟练地煮起茶来。

尚听礼一边看着她手里的动作,一边好奇问道:“何事呀?”

鹤知樰说道:“上回我们不是下过象戏嘛,我回去之后忍不住同我祖父说了一嘴,他老人家便对你好奇了起来,就想见你一面,最好是能与你来上一局。于是我祖父他就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愿意,他过两日上门拜访。”

这件事情,她赴宴那日就想要同尚听礼说的,只是那会儿柯钰来得那样巧,她没来得及说。后面好容易坐一起了,又忙着看戏,就将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尚听礼吃了一惊:“这如何使得?该是我这个晚辈去拜访老太傅才是。”

“这么说你是愿意的?”鹤知樰笑了笑,“我惯来祖父不拘这些,何况以你的身份,他上门拜访也是应该。”

这话不知怎么接,尚听礼便只说自己想说的:“只是我这棋艺,估摸着要遭老太傅嫌弃的,届时只望鹤姐姐莫要笑话我才是。”

鹤知樰瞪眼:“我也配?”

“噗嗤。”

尚听礼被逗笑了。

鹤知樰被她的笑容感染,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句话时间,茶已煮好,鹤知樰给她倒上一杯,“尝尝看,这回煮的是龙井。”

上回煮的碧螺春,两种皆是绿茶,味道却又有些分别。龙井清幽如兰,碧螺春柔嫩芬芳。

尚听礼迫不及待端起茶杯,她的动作迅速,看得鹤知樰心惊,忍不住道:“你慢着些,当心烫。”

刚煮出来的茶水自然不是温水,尚听礼还没傻到直接往嘴里送,她笑道:“鹤姐姐安心,我省得的。”

鹤知樰:“成。”

谢茶到能入口的温度后,尚听礼说道:“不知老太傅哪日有空闲?”

鹤知樰回道:“祖父他上朝回来基本都是有空闲的。”

“那我自己定个时间吧?等我想好了哪日上门,我提前与你说好?”尚听礼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毕竟是我爹都下不过的高手,我难免会心里紧张,得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万一我一紧张,我连马走日都不晓得了,那可如何是好?”

鹤知樰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尚听礼摇了摇头:“鹤姐姐你不懂,我当初真是屡战屡败,我连我爹都赢不了,真是不敢想象我与老太傅下棋是何等情形。”

“好,听你的。”

鹤知樰笑得不能自已。